听得黛玉说道一回。春纤含笑领了意思,心中却不知道怎么的,竟有些别样的思量,犹自转换不休。虽说那个少年原与她并无半点干系,但总有几分挂心。难道说,竟是一见钟情不成?
在心内取笑自己一句,春纤就想将这事儿抛开。谁知及等晚上,她领着小丫头过去取了用小炉熬得粥米并小菜时,边上的婆子却正在说笑,正谈及之前撞船的那个少年。因见着春纤,她们还往前凑了凑,笑着道:“春纤姑娘可是知道?先前那一桩事,琏二爷已是出面了结了。谁知,那一位大爷,竟也与林姑娘原是姻亲,论说起来,也算是表亲了。”
春纤由不得脚下一顿,一面令随身跟着的两个小丫头将粥米菜肴收拾起来,一面讶然道:“竟有这样的事?那还真是巧了。”
“可不是。”边上的婆子见状也忙凑过来,近来无事,正是闲着寻些话来说道的好时候,此番有了这样的事,又与林姑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联系,越加有了兴致,着实探问了个清楚明白:“二爷身边的小厮原是我那外甥,可是在旁听了半日的,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原来,先前那人也是世家子弟,唤作顾茂。其所出身的金陵顾氏,从曾祖而起就有爵位,子嗣又极长进,数代诗书传世,正经的诗礼之家,书香门第。这顾茂于其中亦出类拔萃,竟是于去岁得了探花,可惜天妒英才,好事多磨,就在这当是一番意气奋发之时,偏祖母过世,他身为承重孙,必得归乡守孝。而他的外祖母,便是黛玉祖母的堂妹。
“原是如此。”春纤听得这话,凝神细细想了一回,便是一笑:若是从这里说起来,那顾茂的眉眼许是与黛玉有些肖似,只是男女有别,自己一时半晌竟不能分辨?心内犹自想着,她面上却是一派笑意,只谢了这两个婆子好生照料炉火,且将蔬果等置办妥当,又与了些银钱,又告诉明日所需之物,便领着小丫鬟回到船舱之中。
那边儿紫鹃听得响动,便回过头瞧了一眼,嗔怪道:“偏你个小滑头,说是顺带儿透透气,便去了这半日,也不知道有什么闷气须得散了这半日的?”
“好姐姐,那两个婆子拉着我说了半日的话,因着是新鲜事,我就听住了,没想着就过了这么久。是我不好,这回单单我一个伺候姑娘用饭,你且受用一回,可好?”春纤拉着紫鹃的手来回摇晃了半晌,才在那紫鹃一指弹了额头后,笑嘻嘻地几步跑到黛玉的身侧。
黛玉见着也轻轻勾起了唇角,略用了一点细粥并些许菜肴,便是搁下了。春纤瞧着这样,不免生出几分担忧来,心下一转,正要提一提那顾茂,凑个趣,忽而想起林如海之病,忙转了个话头,低声劝了几句。黛玉本就担忧林如海之病,兼着近乡情更怯,想着再过些时日,便得归乡,一时思量越重,越加不思饮食,便在此时略多进了一些,也不过小半碗而已。
紫鹃与春纤见着也不好深劝,只得寻机凑趣,又是与黛玉多添一点细点汤羹等物,却也勉勉强强,只能眼瞧着她越见消瘦,衣带宽了一指。
好在今番一路南下,也算颇为顺利,又有林家仆妇李嬷嬷等在侧,多有照应,匆匆两月光阴犹如流水,径自而去。却说这一日两船归岸,又有小厮下去采买些东西,便有贾琏派过来的婆子通知:大约后日清晨,便能至扬州了。
黛玉得知后,一夜辗转反侧,只将将睡了半宿,次日起得迟了些,却是形容倦倦,神思懒懒,偏又两颊泛红,竟有些病弱模样。李嬷嬷原是积年的老人,见着如此,哪里还有不明白,忙令黛玉不可起身,且自将养。后又先与她吃了小半碗细粥,又煮了热热的老姜汤来,配上上等的好红糖,且吃了一碗,捂得黛玉她出了一身细汗,李嬷嬷方松了一口气,道:“这般方才过了一半,姑娘这几日饮食行动间都得仔细,万不能再着凉受冻!”
紫鹃并春纤忙应下,过后越加仔细,暂且不提。却说贾琏听得回话,说是黛玉有些发热,虽这症儿已是过去,只消将养两日便可,他思量来回,且来回将那甲板踏了几个来回,便令船只徐徐而行,两日行程做三四日。
如此,待得黛玉将将养好,踏上扬州城,一路车轿而回,正经却是大后日了。
林如海早已在内院的小书房之中坐着,此番想着女儿归来,心中一面是悲喜交加,一面却不免暗暗将前番所想又斟酌一回。原来,他此番将女儿接回来,一则是每每书信往来,思女之心越盛,偏前次女儿书信所写,细加思量,岳家竟大有不周不妥之处,而仆妇回报亦是有些不合心意的言语;二来却是因着今上越加老迈,太子早亡,底下的几位皇子却是不相上下,夺嫡之事越盛,他这盐政之职越加入了眼,竟是在刀锋之上,举动之间俱得思量再三,又有盐政之事,劳心复劳力,操劳过甚,渐有不支之感,若是一日撒手而去,女儿失恃失怙,又无兄弟姊妹,再无族人,只一个舅家,越加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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