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灯下对坐,长吁短叹,明前见着子骊和贾政神色不对带着服侍的小丫头都出去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只有偶尔灯花儿爆出的噼啪声的。子骊默默的望着桌子上的大理石面出神。贾母真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她就像是个的坐在蛛网中间的大蜘蛛,用亲情和礼法把每个人都黏在身边,牢牢地控制着他们一举一动。子骊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着,她心里哪一点活气正被一点点的吸走。未来的日子就像是个荒芜的沙漠,没希望也没尽头。
正在两个人愁眉相对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子骊和贾政就像是被触动了机关噌的一下站起来。门口站着贾母那边的小丫头,她语笑嫣然的端着个盘子笑着说:“我可担不起二爷和二奶奶的大礼,我见着没人想着是二爷休息了就不敢出声。太太叫我送东西给二爷和二奶奶。”
贾政早已恢复了平常神色:“我出去一天,回来的时候给太太请安却说太太累了歇下了,也不敢打搅。怎么这会太太反而是叫你送东西了。明前你接过她的东西来。是什么东西要你晚上巴巴的跑来一趟。”贾政一声呼唤明前立刻带着小丫头们进来了。
那个小丫头抿嘴一笑:“今天厨房做了二爷最喜欢吃的鲥鱼脍,晚饭的时候太太想着二爷喜欢吃特别留下来的,想着就送过来偏生那个时候二爷不在家就嘱咐说等着二爷回来,做夜宵也好。我看着灯还亮着就过来了。”
贾政听着是鲥鱼,眼睛一亮:“可是好东西,谢谢太太想着我,你回去吧。”子骊对着明前使个眼色,明前拿着一把钱给小丫头:“你拿着吧,我叫丫头送你回去。”小丫头忙谢了赏赐,跟着个丫头出去了。
贾政在山阴县生活虽然也不错,但是那个年代交通运输不发达,什么鲥鱼啊,海鲜啊都是不可能在一个偏远的县城吃到的。来了金陵因为是老太太的孝期,也不敢大鱼大肉的吃喝,全家上下都要食素以尽哀思。忽然听着有好吃的,贾政未免是勾动了馋虫,忙着叫人拿来吃。
“虽然没赶上吃新鲜的时候可是糟过的更有风味,我记着你也喜欢吃这个的。只是老太太的孝期没过不能饮酒,若是放在往常我们窗下对月,喝几杯助兴也是好的。”美食的安慰暂时叫贾政内心的焦躁有了暂时的平息。
可是子骊对着眼前的东西没一点胃口,她当然喜欢好吃的东西。可是再好的东西她现在都没心情,方才那个小丫头的脸在子骊跟前不住的晃过,她忽然问明前:“方才那个丫头,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我也是看着眼熟,只想不起来了一个小丫头罢了,奶奶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了。自从奶奶和二爷出去。家里添了不少的人,以前的丫头很多都到了年纪出去了,自然要补上些新的来使唤。我看自从雨后出嫁,奶奶身边也该添上几个人。”明前看着张氏身边围着一群人,觉得子骊不能掉了面子也要维持上两个大丫头的体统。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我可不敢再找不自在了。他们都是根子在这里的,怎么会肯跟着我出去吃苦呢。我看小艾和薄荷就和很好,你好好地教教她们。”子骊对贾家的下人一向不怎么看得上。
“奶奶别说,如今可是不同以往了我出去不少人赶着上来献殷勤,我开始还纳闷,后来明白了她们都有女孩在里面当差的。如今雨后出去了多少人惦记着奶奶身边的缺儿。眼看着二爷步步高升的,他们怎么不会为了自己家女儿打算?”明前和子骊嘀咕着这几天府里的变化,贾代善丁忧回家家里蹲,贾赦本来就是个懒散的人,贾代善给贾赦谋得那个官儿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天胡乱的点卯应付了事。一家两个少爷,一个两年知县就升了知府,一个在原地打转,贾家的下人对着风向最敏感。他们见子骊身边的雨后嫁人之后整天也能穿金戴银,掌管着外面的田地,都想着给自家的女儿寻个好差事。因此明前就成他们奉承的对象了。
“罢了,那样势利眼的奴才我们用不起。以后你缺丫头还是直接买可靠些。”贾政听着明前和子骊的谈话想着这两年的情形顿时也没了好心情,扔下筷子说了声累了就洗漱了歇息了。
幔帐放下,子骊看了眼枕边闭着眼仿佛已经入睡的贾政默默地翻过身去。忽然背后一双胳膊紧紧地抱着子骊,贾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你的心里不痛快,我也不舍得把珠儿留下来。奈何我——我总不能忤逆父亲的意思。”在贾政的心里贾代善是有绝对权威不容挑战的。
子骊翻过身把钻进贾政的怀里,她无声的哭起来,一直到眼泪浸湿了一切她抽噎着止住了:“我知道,在金陵肯定比跟着我们在青州提心吊胆的好。你看现在的局面,皇上今年已经是龙体有恙几次了,魏王是什么打算以前离着远我们不知道,可是在山阴县几年我们都看明白了。他在派人囤积粮草和药物,高价收购马匹,这不是造反的打算么?若是——那个时候我们是第一个倒霉的人。把珠儿放在这里,即便是我们有什么不测,他的祖父母还能亏待他不成。”
贾政摸了手绢给子骊擦脸:“你真是叫我羞愧,我只以为你是单纯的疼孩子。没想到你看的比我远多了。昨天周先生单先生和我说了半天的朝政局面,也有你的意思。就连着父亲也没看的那么明白,没想到你在家却能有如此见识。”贾政对着子骊洞察能力深表感叹。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孩子的哭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子骊蹭的一下坐起来——贾珠一向是按时睡觉,不会尿床,怎么半夜忽然哭了。
贾政听着儿子哭了,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没等着子骊说话他已经披衣下床出去了。子骊在微弱的灯光下看贾政脸色不对忙着叫人跟着出去,没一会就见着贾政抱着哭的伤心的贾珠进来,他把贾珠放在子骊的怀里对着不知所措的丫头和婆子们:“不敢劳动你们这些祖宗,你们都出去吧。”几个伺候贾珠的婆子都跪在外面求饶,嘈杂成一团也听不清说什么。子骊很吃惊地抱着孩子,看着贾政一脸黑漆漆的怒气,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若不是我亲自看见还不知道这些刁奴干竟然虐待孩子,你叫他们闭上嘴。若是惊动了太太看我扒了他们的皮。”贾政对着明前呵斥一声,明前忙着出去弹压了。贾政气咻咻坐在床上和子骊诉说着方才的情形,贾珠被仍在床上随便哭闹,金福家的一脸不耐烦的躺在床上不住的低声咒骂着哭的有点抽抽的贾珠了,原来的奶娘董嫂子只能忍气吞声的站在外面眼巴巴的看着正在哭的贾珠。贾政一眼看见贾珠脸都红了,他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狠狠地抓着金富家的仍在地上死命的踹了几脚抱起来贾珠扔下一句:“大胆奴才,都该拖出去喂狗。”就走了。
这个,子骊听着贾政的话也是气的头上冒火,她刚想发作叫人立刻处置那几个可恶的下人,可是她张张嘴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别惊动了太太。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可惜贾母还是被惊动了,只听着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贾母带着怒气的声音:“你们还有脸哭,别以为你们翅膀硬了有了脸面就敢在主子头上动土,全给我拖出去打死!”
子骊被贾母的话气笑了,她是在骂谁?金富家的还是她和贾政?这个晚上是不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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