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光知道此时可此自己的确是无能无力,只得听了林沉衍的劝慰。她正色看着他,“崔道……这些年来,也只有他一人称得上是尽心尽力。若是宁沽南再有动作,便用隐遁的势力劫了天牢将他救出来吧。”先前语气有些哽咽,到最后竟然像是在软声求着他答应似得。
林沉衍如何不知道崔道的忠心耿耿,只是这事情横生枝节,只怕是要坏事情的。可他面前,揽光正目光灼然带着祈求望着。看着这样的的目光,林沉衍只觉心头发软,几乎就要满口答应。最终,他却是狠下了心,避开了揽光的目光,并没有应她任何话。
揽光呆立在原地,面前正对的不过是林沉衍的一张侧颜。他整个人似乎绷得有些紧,抿着薄唇,像是刻意不想让让自己吐露出一个字似得。揽光脑中嗡嗡作响之声渐渐退了下去,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方才何其冲动。许多事情,不是不想去做,而是不能为之。
揽光心中一分分黯然下去,也知林沉衍不应自己也的确没有错。只是崔道下狱,她担忧其生死,一时也恹恹不想再开口。
却是林沉衍,见她冷静了下来,颇有几分无奈的开口道:“去看看宋采芯那孩子吧。”揽光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的他后头。
等到了宋采芯那院子,那年岁尚小的孩童正在院中草丛中抓蛐蛐玩。之前林沉衍撤了房门的守卫,只在院子外派了人看守。比起之前不知道是自由了多少。
堂屋的门开着,遥遥往里头看,能看见宋采芯正坐在里头。
当日在西北小村,宋末是见过揽光和林沉衍的。只是这时刻,他多少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知道此地再不是由得他能到处戏耍的地方了。所以,等他察觉到来人后,他便将手中的蛐蛐丢了,瑟瑟缩缩的往后退了几步。
揽光微拧着眉仔细看,宋末此时穿得干净得体,脸上也像之前那样灰头土脸。此时此刻看过去,的确是有几分像……
宫中仍有先帝的画像,眉宇之间的确是有几分相似。而这孩子同裴衾年岁相去无几,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揽光此时看他,又觉得他与裴衾的面容也有些同。
她立在原地,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深深吸了口冷气,转过头去向林沉衍,见他神情也是肃然得紧。揽光原本还有些游移不定,这下倒是确定了,这孩子的确是有些像裴氏血脉。如此……她的一颗心又不由得不悬了起来。
他们二人没有会面宋采芯,而是直接折返了出来。
“你怎么看……?”
揽光摇了摇头,那孩子的一张脸,也叫他疑惑了。而宋采芯并无可疑,而且……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些。她释然的笑了笑,“孩子年纪小,就算是眉宇间有些相似,也未可知。或许等再长开些,就寻不到这些了。”
“恩。”林沉衍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显然揽光的这番劝解之词,并不能打动他。
——
翌日,又有五六人被投入了天牢。所用的明目与之前崔道的一样,都是因着汪胡阁老一案。汪阁老在民间颇有声望,所以接连大臣入狱,他们也都只是拍手称快,竞相奔走告之,并没有惹得人心惶惶,反倒大为称颂。
揽光拍案冷笑,宁沽南果然是好手段,接连发落她得力的几个大臣,却寻了个好由头,叫平头百姓闻不见一丝旁的风声。
果真是好手段!
林沉衍悠悠的端起一杯热腾腾的茶,吹了吹上头碎末,小辍了口,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消息已经透出去了。”
“好。”揽光深吸了一口气,她神情越发凛然,咬着牙笑道:“倒想看看这些人还能不能坐得安稳。”
相较之下,林沉衍却悠然闲适得多。他斜眼看向揽光,默不作声,方才咽下的一口茶苦得厉害,即便是到倒了现在口舌之间仍然留着些许。过不了几日的盂兰节,固然是攸关生死的一日,只是……他虽妥善安排,事必亲自过问,仍觉得有些难安。如此凝神想着,竟有心的分神。
揽光侧头,见他脸色并不好,低着头目光阵落在手中握着的那个茶盏中。“怎么了?”
“没有。”林沉衍恍然回过神来,勉强对着揽光笑了一笑。“不过在想还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罢了。”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却是要留神费心思。揽光看向他的眸光一闪,起身过去挨在他身边并肩坐了下来。她侧过身去,头枕着林沉衍的肩膀,双手轻轻绕过去环着他的手臂,显得亲昵而无间。“等事成之后,世上再没有大长公主,沉衍……”她的声音柔了下来,娇娇软软,“你以前说的那些,我也很心动呢。”
——我也很心动呢。
等没有了大长公主,世上自然也没有了裴揽光。她心动的他之前提及的那个避世的念头——幽居山林,不理世间权势纷争。
林沉衍只觉得耳边那道声音酥酥麻麻的钻入到自己耳中,他侧过头,正好能够到揽光的额头,稍凉的唇在上头轻吻了下。
——
天牢内,崔道连同被下狱的几个官员都关在了同一间牢房。
同为大长公主党,之前几人过从甚密,可到了此时此地,却有些相看无言。就如今时势而言,他们这一党已无翻盘的可能。可古来朝廷党派之争都是你死我亡,几人也早做了打算,心下黯然却也坦然。他们几人都身处权利争夺的中心,自然比旁人更能敏觉,宁沽南早就悄无声息的布置了一张巨网,现如今才从水底下浮出水面,将他们一网成擒。
牢房的地上铺了一层稻草,饶是如此也挡不住里头潮湿窒闷。崔道一夜微合眼,眼下浮着两团乌青,可这时候精神却是颇旺。他背靠着牢房的铁栅栏,原本的后背消瘦被硌得有些疼。天已经蒙蒙亮了,高出的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窗子外透进来光亮。然而也仅仅只是照亮那一方土地,再看其余的脸上,反倒是衬得脸色晦暗。
崔道心中默算日子,宁沽南要在汪阁老一案上大做文章,肯定还会有公主党继续被下天牢——后日就到盂兰节了。他低下头,手指在地面上划了几道,地面的粗粝从指端传来。
对手几年,他是知道宁沽南的手段的。这次他有意赶在盂兰节前清理他们一帮人,又怎么可能单单是下狱这样简单。恐怕……还要流些血来,才好起到敲打震慑的作用。
而论起忠心,他恐怕是裴揽光手下第一人,这首当其冲的,只怕也只能是他了。崔道早便已经猜到会是如此下场,功名利禄一场能在官场上善始善终的人,总归是少之又少。
牢房中静得有些诡异,尚大人有些坐不住,掩着嘴咳了两声,才掀起的眼皮在众人眼上转了一圈,“我说诸位……进来来家中老小可安排妥当了?”
坐在最里头徐大人接连哀声,摇头不语。
尚大人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其余几人,也都被勾起了伤怀之事,彼此宽慰了起来。
崔道却始终不搭腔,他是孑然一身的,父母早逝。然而,也并非全然无牵无挂。崔道一念至此,心中骤然酸胀,只是过不了片刻,他又将这些情绪又隐匿了下去。事到如今,再儿女情长只怕是要拖累了她的。若是先前他所憾之事是未曾来得及娶她的话,这个时候,他所幸之事,便也是没有娶她。
“崔大人……崔大人?”
有人接连喊了他两声,崔道才回过神来,转头过去,见余下几人都将视线投向了自己。
当中有人笑喟道:“到底崔大人沉着,到这个时候还如此淡定。”
崔道勉强笑了笑。
“崔大人,你看咱们说可在理?”尚大人开口,目光之中隐约带了期待,只等着他开口肯定似得。
可崔道,之前一直没有留心他们几人聚在一起做什么。尚大人最机敏,看出了崔道的为难之处,便低声道:“崔大人,近前来说话。”言下之意,他们此时所说的话颇有些忌惮外人。
崔道挪到了他们一处,几人围拢坐成了一圈。尚大人如此这般,将他们几人先前说的又飞快说了一通,末了问道:“崔大人,这宁沽南是要赶在盂兰节弄出点事情吧?”
盂兰节那日会有事情,恐怕在京都官场带着的人都能体会出来。尚大人想问的,其实并不是这句话。他想问,那大长公主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只是这般话,他着实不好直接开口打探,所以只好迂回的问了这个。
如今公主和皇上几乎算是被幽禁在了宫中,那公主又会有怎么样应对之策呢?
其实尚大人很是疑惑,先不说这段时日公主称病,就是前段日子公主也未曾召见过他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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