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清怡过十六岁生辰那日,顾枕棠带着她进城里取剑。
据说是找城中最好的武器铸造师定做的,早在半个月前顾枕棠就不动声色地下了订单,价格不菲,他瞒着柯清怡偷偷省下了一笔钱,又去钱庄取了些顾珩留给他的积蓄,加起来凑了凑才算够了数。
转眼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近两年的时间,宛如义兄义妹一般,柯清怡不再毫不客气地直呼顾枕棠的全名,而是叫一声“枕棠哥”,顾枕棠则唤她为“小静”。
顾枕棠的师父顾珩是个闲不住的主,隔三差五就全国遍地跑,可偏偏就是不来找他的徒弟,所以现在顾枕棠和柯清怡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关系。
在顾枕棠的帮助下,柯清怡突破了问心剑法前九式,如今只差最后一招了。
可是还远远不够。
柯清怡将新剑横着抽出剑鞘,清亮银白的剑身映出她深邃的眼眸。
这把剑拿在手中很轻,没有顾枕棠那把乘风剑重,更没有阿米莉亚的那把巨刃的重量那么夸张,握在手里就和鞭子差不多,但看剑刃的薄度又不至于是软剑。
就在她端详着这把剑时,铸造铺的老板笑眯眯地自卖自夸:“整座城里没谁不知道我们店里的王师傅铸剑是顶呱呱的好啊,他铸剑的速度可快了,一把普通的剑两三天就能做好,可做姑娘的剑时足足花了十四日呢!”
柯清怡笑道:“那代我好好谢谢王师傅。我想再看一看试一试,掌柜的你先去招呼别的客人吧,反正我们钱都已经给了。”
等掌柜的跑去跟别人说话后,柯清怡才开口问顾枕棠道:“枕棠哥,是你让他们把剑做成这样的?”
“嗯。”顾枕棠的面瘫症状在这两年里没有一丝好转,“你练的剑法特点在于巧与快,再加上你是女孩子,所以我觉得轻一点的剑更适合你。”
柯清怡把剑递给他:“我不会看剑,还是你来看吧,有什么做得粗糙的地方就说出来,让他们返工。”
顾枕棠默然接过剑,然后将剑完全抽出剑鞘,顿时一道寒光同时照亮了二人的眼睛。
“做工精细,无可挑剔。”顾枕棠仔细看了好一阵子,才给出结论,“剑本身是好剑,但还是要看合不合你的手,你在这里试着比划比划吧,看顺不顺手。”
就在这时,店里来了两个新客人站在柯清怡与顾枕棠身旁与掌柜交谈。
柯清怡握剑的手顿时僵住了,白色面纱下的嘴角紧抿,一股凉气从脊背窜上头皮,她的心脏加快了速度,扑通扑通跳起来,体内翻滚着慕容静纠结的惊恐与憎恨。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柯清怡强忍住情绪,故作淡定地将头微微偏了过去,在看到身旁那人的侧脸时,眼眸深处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暴风雨说来就来。
入耳的是那两个新客人与掌柜的交谈。
“呀!这不是林家少主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来我这儿买剑?”
“不是我买,是带我朋友来看看。启宵,这家铺子里有个姓王的师傅,手艺了得,你若想新铸一把剑,可以找他。”
“多谢林兄好意,只是在下的剑尚且完好,不需要打其他剑了。”
“好剑不嫌多,再说了,启宵,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别揍我啊,你那剑细细长长的,像是女人使的一样,你要用着它上武林大会,肯定会有人笑你的。”
郑启宵的笑容客套而又疏远,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真的不需要了。”
顾枕棠知道慕容家事件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叫郑启宵的人。
他本没有认真听身旁两人说话,但见柯清怡突变了脸色,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对那两人的说话也上了心,听到“启宵”这个名字后,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低声道:“小静,是他吗?”
“是。”柯清怡收回注意力,抬头望着顾枕棠笑了笑,音量忽然抬高了几分,只听她朗声道,“枕棠哥你说得对,这剑还是要试一试,不然再好的剑要是用得不顺手,也不过是破铜烂铁。”
话音刚落,几乎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一道银光就划破空气,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新剑竟电光火石间挥了出去,直指身旁的郑启宵!
郑启宵心下一惊,刚要闪躲,缀着寒光的剑尖就已在距他脖子一寸处停了下来。
他垂在耳侧的碎发被这不输剑刃锋利的剑气砍断了一小缕,落在了他肩头。
郑启宵惊诧地看向眼前的柯清怡。
只见少女一身素白,面戴白纱,虽看不全长相,但可以基本推断出对方不过是在及笄之年左右,眼角上挑,漆黑的瞳仁深处是寒冬的夜晚。虽只能看到少女的半张脸,但郑启宵还是第一时间就觉得对方分外眼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离开慕容府的这两年,他东奔西走,认识了各路形形色色的人,加起来可能有上百号,那么多张面孔,说实话,记起来的确是有点吃力。
他甚至都快记不清慕容闻渊和慕容静的长相了,只大概记得一个慈祥和蔼,一个天真烂漫。那段记忆于他而言实在是负罪感太强,为了复仇他不得不暂且将之搁浅,以免扰乱心绪,功亏一篑。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慕容家这事一搁就是一辈子都没重新拿起。
抢在所有人之前,柯清怡笑着开口道:“不愧是王师傅亲手打造的好剑,用起来也没什么不适之处,这笔银子花得值得。”
她这一笑,犹如三千桃花开,眉梢染上些许孩子气,使得郑启宵心中的那股熟悉感更加强烈了。
眼见对方收起剑准备和身边的男子离开,郑启宵鬼使神差般伸手抓了少女细瘦的胳膊,愣了愣,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枕棠皱起了眉头,想要替柯清怡拍开郑启宵的手,然而柯清怡却对他做了个轻轻摇头的动作。
目光一转,柯清怡看向郑启宵,轻笑一声:“这位公子,你这是在找机会跟妾身搭话吗?”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问法的轻薄,郑启宵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还是坚持地问道:“我们今天真的是初次相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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