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蓝钗终于感到自己能够动弹了。
她——又或是他——一把从红衣女子手中将自己的腰带抢过来,忙不迭地拉拢自己的衣衫,红彤彤的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颤声道:“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这么……”
被窥破了心中最无法向人启齿的隐秘,蓝钗……不,蓝昶……死死地瞪着红衣女子,胸口起伏不定,就连杀人时都不曾颤过分毫的双手抖了起来,眼中杀意大盛,有那么一瞬间竟是想要不管不顾,就这样将这个窥破他秘密的红衣女子掐死在这个车厢中。
但他最终却沉默地坐在原处,双眼通红地抚平了自己的衣衫。
似是为蓝昶的反应感到诧异,红衣女子,也就是柳婧微微偏了偏头,秀眉微扬,淡淡道:“早就听闻登月楼人最擅毒蛊、虫蛇,不但能够杀人于无形,就连人也是个个风流俊秀,而其楼主蓝昶更是声名远扬,被他攀折的花儿不说一百也有几十……所以,蓝楼主,你这又是何意?”
在柳婧看来,她只不过是道破了蓝昶的伪装罢了,最多也就是手段直接了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于是柳婧才越发不明白蓝昶此刻的羞怒气愤和杀意究竟从何而来。
可对于蓝昶来说,柳婧的这番话更像是咄咄逼人的羞辱,若不是方才柳婧那一手过于骇人,将他震慑住,否则蓝昶此刻早就暴起杀人了。
于是蓝昶脸色瞬息三变,咬牙强笑:“阁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柳婧轻瞥了蓝昶一眼,心念微动,恍然明白了蓝昶的想法,顿时失笑道:“你在羞耻?”
蓝昶脸色红了又黑,咬牙道:“你!”
“这并非挑衅,你不必过于敏感。”柳婧平淡道,“我只不过没有想到,传闻中最为蔑视世俗礼法的人,竟还会为了所谓的世俗而令自己感到羞耻罢了……”
这番话对于柳婧来说,是少见的解释,但于蓝昶来说,不但没有令他紧绷的思绪感到丝毫缓解,反而越发使得蓝昶的双眼越发红了起来,只不过这双红色的眼里并非泪意,而是杀意。
想他蓝昶,天纵奇才,自幼通晓医毒百典,能够对世间所有毒物蝎虫如数家珍,年纪轻轻就已臻至先天之境,甚至就连容貌亦是无可挑剔……这样的他,在外人眼中无疑是完美无瑕的,而他也本该是一直高高在上的才是。
但这样本该一直完美无瑕、高高在上的他,却有一个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启齿的癖好。
他爱女人。
但他却更爱女人的衣装。
无论是那些艳丽繁复的衣饰,还是那精致昳丽的妆容,都在无时无刻地诱惑着他,令他爱不释手。
但蓝昶却更清楚地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是……背离世俗的……将受到万人唾弃的。
他的这个癖好一旦披露出来,他就要从那高高的神坛落下,受到所有人的鄙夷和蔑视……这让他怎么能够接受?!怎么能够忍受?
与其……与其因这个把柄而一辈子受控于人,不如……
——这就样同那人分个死活!
蓝昶的心跳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终于,他感到自己脑子里似乎轰然炸响,而下一刻,他就动了起来。
他感到时间从来没有这般慢过,又似乎是他从来没有这般快过。
他伸出手来,瞬息便越过了这短短的距离,掌中的毒雾拍向了那红衣女子,但下一刻,他便感到后背一痛。
随着一声巨响,马车轰然散开,蓝昶被巨力狠狠地抛出马车砸进了山谷的石壁之中。
灰尘漫天,四周的大汉都跪了下来,一动也不敢动,唯有一个纤弱的红影从那漫天灰尘中轻轻走出。
柳婧用手帕捂住唇,好一阵咳嗽之后,拿开手帕,瞧见手帕中那较之方才更为触目的鲜血,不由得顿了顿。
不声不响地收起手帕,柳婧抬起头来,冷眼看着从石壁上滚下来后却依阴冷如同伺机待发的蟒蛇般瞧着她的蓝昶,不喜亦不怒,只是道:“蓝昶,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吗?”
蓝昶悚然而惊。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越来越大了。
尘雾慢慢散去,四周的大汉不知什么时候退出了山谷,此时此刻,在这偌大的山谷中,竟只有柳婧蓝昶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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