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喝退众人,急急推门入内。
宣室中垂帘四落,光线幽暗,只有丝缕月光穿过透雕璃纹的窗户洒在迎面一地玉瓷碎片上。顾清猛地恍然,今夜是月圆……
明傑厘强撑着身子站在案桌前,听到声音霍地扭头,身形摇晃,面无血色,唯一双眼睛红丝密布,暗处狂乱的神情骇人,呼吸急促。
但他却看清来人是顾清,哑声喝道:“别过来。”
“状元大人,”顾清急步上前,明傑厘挥手便将她推开:“出去,离我远些。”
顾清冷不防被他推开数步,脚下踩得碎瓷纷纷乱响,险些撞上桌角。顾清站定,她不管他阻拦,扑过去伸手抱住他:“状元大人,你忍一忍,忍过去就好了,很快会没事的。”
明傑厘扣住她的肩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骨头都捏碎,手却一直难抑,声音嘶哑几难分辨:“听话,出去,我会伤到你……快出去。”
顾清紧紧抱着他不放,咬唇说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明傑厘眼底尚存一丝清醒,死死盯住顾清的眼睛,幽暗中只见她透彻晶亮的眸光,倒映出那几近崩溃的神志。身体里似有万箭攒心,利刃附体,似洪水猛兽四处冲撞,似万蚁噬骨剧痛难当,但能见这熟悉的眸子,黑暗中只剩这一双清湖般的眼眸,微凉的暖,让他凭着残余的理智控制着自己,不至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顾清本拗不过他的力气,她双手紧扣。不料明傑厘紧抿的薄唇猛地牵动,突然大口鲜血喷溅而出,伴着他剧烈的咳嗽落上她衣襟,染红了顾清梨白的衣衫。
顾清手上身上尽是他的血,随着这鲜血的涌出,明傑厘身子虚弱的倒下,再无力支撑。身边长案翻倒,玉瓶碎,金盏裂,砸落一地狼藉。
顾清勉励扶他至榻前,明傑厘脸色惨白不似活人,唇间血色更见惊心,紧攥的双拳几要将骨节捏碎,那痛楚煎熬直到心尖,痛得她鲜血淋漓。
“状元大人,对不起6我没能为你要到解药……只有忍过这一时,没有就这么一天,我陪着你,一定能熬过去。”顾清将他扶在怀中,和他说话,温暖他冰冷的身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咬着唇咽下,不让泪水滴下来。
明傑厘听到她的声音,终于张开眼睛,看着她。他竟自唇边狠狠抿起一抹薄笑,声音低微,却不肯示弱半分,“没事,没有什么……是我熬不过去……”
夜深沉,晓风寒,灯影落。一身白衣之上血迹宛然,分外刺入眼目。顾清坐在院子里,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一丝声响也无,只剩残冷的月光和自己低低的呼吸,顾清抬手抚过面颊,没有泪水,反而是一缕青涩的苦笑,透过微凉的指尖落了下来。
房内地上满是狼藉,帷幔低垂,榻上的人已昏沉睡去,隔着如烟的罗帐,疲惫而安静。
夜去得很快,顾清在冰冷的石阶上坐了一夜。黎明悄然而至,候远见到顾清时一愣,”小姐,你赶紧回房洗洗休息会吧,大人如果醒来见你这般,会心疼的。
顾清从膝间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候叔,我该怎么办?”
候远叹了口气,为她披上披风,盖住了白衣上的血渍,“小姐,你做得很好了。”
明傑厘知道午时才醒过来。顾清换了衣衫坐在明傑厘房中,拒绝了前来打扫的内侍。候远推门进来,轻声道:“小姐,三皇子来了。”
顾清吐了口气,“我去看看,候叔,麻烦你为状元大人擦拭身体,换套干净的衣衫。”
候远点头。顾清起身慢慢走了出去,欧阳澈负手正看着花坛中的海棠。
顾清来到他身后,“三皇子……”
欧阳澈转过身,“老师可还好?”
顾清点点头,“过了月圆之夜,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对不起,是我无能……”欧阳澈说道。
顾清抬眼看着他,“三皇子,你可做过后悔的事?”
欧阳澈与顾清清亮的眸子对上,“有,但是却无法后悔。”
顾清抬手摘了朵海棠花,轻叹道:“花再美也有凋谢的一天,还不如趁早摘下把玩。”
欧阳澈眼神一沉,他分明看到了顾清手上的淤青。他一把抓过顾清的手,顾清手上的海棠花掉落在地上。顾清皱眉,“三皇子,你这是干嘛?”
“为何这般不懂得爱惜自己。”欧阳澈撩起她的衣袖,指着手臂上的淤青说道吼道。
“三皇子,你抓疼我了。”顾清挣扎着。
忽然瞥见倚在门口的明傑厘,她赶紧抽出自己的手。看着明傑厘阴沉的脸,顾清定在原地,直直地看着明傑厘,半晌才开口道:“状元大人……”
顾清白玉般的手臂上的淤青是那么的刺眼,明傑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怒气,转身回到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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