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的上海外滩,还见不到多少壮观的富丽堂皇的石质欧式建筑,有的只是那种维多利亚式的红砖楼——廉价且实用,此时的公共租界也好,外滩也罢,对于外国人来说,只是一个挣取财富的冒险天堂,至于将这里建设成为都市——至少租界内的地产商人,现在还没有这种眼光,更没有这份心思。
一栋两层高的维多利亚式红砖楼,于外滩中并不甚显眼,不过虽是不显眼,可在三天前,当这栋曾属于一家意大利洋行的楼房外悬挂起铜质的铭牌时,却还是在上海租界引起了轰动——朝鲜银行,看似不起眼,可对于垄断上海银行业的洋人来说,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闻——一家刚刚成立的东亚银行闯进了由洋人垄断的银行业,尽管在东亚,日本早已成立了银行,但其银行经营仅局限于日本以及朝鲜,而于上海,这个远东的“金融中心”,却是白人的天堂,而朝鲜银行的冒然闯入,自然引起了轰动。
亦是在这家银行成立的当天,一个大新闻再次震撼了整个上海银行界——湖广总督府将原存于汇丰的400万两海门衙门专款存入朝鲜银行,单就是这一笔存款,就足以让朝鲜这一家在众行之中起步最低,难望各行项背。它的资本额甚至不及几个有名的钱庄的“小银行”,一跃成为一家“大型银行”。
开业时的震惊归震惊,但到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这是一家“小银行”的事实,尽管在几番争取下诸如招商轮船局、纺织局等官办企业先后同意将款子存入银行,但作为银行的经理。唐荣俊却并未觉得压力有丝毫减轻。
徐徐的夜风,吹拂着面颊。星光之下的黄埔江,那平平展展的水面,没有一点波澜。这与唐荣俊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反差,此时他正心潮起伏。凝视着窗外的黄埔江。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时值深夜人声静寂,这世界好像就剩下他和伴着他眼前的黄埔江了。他想起了白天遇到的那位曾自己在汇丰银行时的顶头上司,竟断然说道,中国人的银行是不会办好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唐荣俊的心,使他不由想起在汇丰银行中的英国职员傲慢的神态,以及那些洋人们藐视的目光。甚至还有平素与洋商银行打交道时遭到的冷遇和白眼……
而更重要的是——这家银行对于统监府的意义——之所以将银行开到上海、武昌,就是为了吸纳国内的游资,进而再以商业贷款的方式解决统监府以及公司面临的资金窘境。
这些压力和刺激使得唐荣俊他暗下决心:一定把这家银行办给他们看看!
现在的中国根本没有银行业,有的只是钱庄业,而银行却是现代金融之母。西洋诸国在中国开设银行。吸纳存款,发行纸币,拿国人的存款借款给中国政府,进而垄断了中国的金融。在汇丰银行的工作经历,使得他清楚的知道,外商银行是如何一步步的掌控中国的金融大权。外商银行通过对中国钱庄的操纵利用,以达到其控制中国金融的目的。洋商银行通过收取钱庄的庄票、向钱庄提供贷款等方式同其合作,原本就没有现代金融观念的钱庄早已沦为外商银行的“忠仆”。
眉头紧锁着。于窗边沉思良久的唐荣俊回头看着身后的赵杰,他是他从天津的花旗银行挖来的助手,亦是现在的上海分行经理。
“玉勤。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
“总经理,而就现在的朝鲜银行来说,银行财薄力微,于上海根基尚浅,甚至同样也谈不上社会声望,现在的朝鲜银行于上海金融界的地位。更还不及一个洋商买办。既没有可作押借款的道契,也未取得像钱庄那样与洋商银行进行业务往来的资格。如果我行想要生存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外商银行与钱庄之间的夹缝中寻求生路。”
赵杰的回答让唐荣俊微觉得诧异。好奇的问道。
“哦,那你说来听听!”
“总经理,外国银行于上海等地之所以能够立足,皆因当年发匪之乱时,由于国内政局不稳,变故频繁,内地的官僚、士绅等有钱人,多把资财转到上海,存入租界内的洋商银行,凭借外国银行在租界内享有的特殊权利,寻求对财产的安全保障,而后来人们亦发现相比钱庄,银行存钱更方便,但银行却对其客户有百般限制,其只愿于大客户打交道,而无意与普通百姓打交道,以汇丰银行为例,其开户限制为一千元,既然是外商银行中限制最少者,开户亦需五百元,如此一来,自然将大量客户排斥于门外。而一般小商人及普通百姓,尚有许多闲散资金,却只能存于家中,或寄存钱庄,非但不能生利,甚至还不为钱庄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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