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又一个夏天来临,纪莲和曹子歌大学毕业,生活变得忙碌起来,忙碌到没有时间有回忆。
曹子歌不愧为曹子歌,深圳仿佛就是他的天下,在这里他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而且他是那么爱纪莲。那一拨来深圳的同学不少,但是因为有曹子歌,谁也没有纪莲幸福。
曹子歌首付了一套房子的那天,搂着纪莲说,那年从车站绕到剧院去找你,是因为我看见你背着背包,可隔着毛衣却还能清晰地看见你的锁骨,你好瘦,我就心痛了,就想一定要帮你,如果可以还要爱你。
他说到心痛,纪莲的心里却升起暖,她想也许被人在心里心痛着的心应该是暖的吧。
深圳的夏天很漫长,不知是因为生活安定了,还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另有其他。纪莲越来越害怕穿裙子,害怕露出肩膀。她不再有吊带的衣服,包括睡衣也从没有。
有一年曹子歌去香港,给她带回一条墨绿色的吊带裙,特别漂亮,但她穿它时总套着开衫。同学开玩笑说她内秀,她说她有肩周炎,肩膀冻不得。
只是每晚在洗澡时和每天清晨换衣服时,纪莲的心却会痛,因为这个时间总要褪去外面的衣裳,因为胸衣是吊带的,因为手总是会滑过肩头。
一切新的都在发生,一切旧的也都还在。曹子歌的疼在她这里是暖,但是她的痛却依然还在回忆里,在左手腕处,在肩头。
四、
在深的同学老催他们结婚。曹子歌总是看着她笑,她不说什么,他就也什么都不说。
又一年过去,曹子歌的母亲出事,他接到电话就飞回去,却还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家里说母亲给他留了句话,说他结婚了,她地下才安心。
从此的曹子歌好像变了一个人,很沉默很脆弱。有天晚上纪莲醒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流泪,是个纪实节目,讲述一个漂泊的孩子对家的企盼。
她给他披上衣服,他一把揽过她,声音好低,纪莲,母亲走后我就好害怕会失去家,真的害怕。
眼泪也从她的脸上滚下来,她明白他的话,他们同居五年,他是害怕到最后,她还是不能成为他的家人。她抚着他的头发说,那我们结婚吧。
因为家里说来深不方便,希望纪莲他们回老家办几桌婚宴。纪莲提前回去了。
一个下午她和母亲上街,竟在路上遇到许阿姨,原来她退休回小城了。还是那般精干,记忆好得不得了,她看着纪莲说,小莲,那次你给我们单位去伴舞,我都恨不得把你妈接过来看,多漂亮啊,小余说获奖了呢,你的照片在局档案室放了好多年。
小余?纪莲感觉她的心慌张到了连她自己都在害怕。
就是那会儿刚分来的大学生余辉啊,人家现在已是领导了呢。说着,许阿姨的手机响了,有人邀她打牌,她笑着匆匆走了。
纪莲借口要去给某个发小送请柬,丢开了母亲的手。仿佛也丢了自己的灵魂,只剩下无知无觉的身子在大街上走。
五、
天黑,她回到家,曹子歌来电说,三天后回来。
深夜,纪莲发疯地翻遍了家里的衣服,都没有找到那条白裙子,当初去深圳前,她是把它带回来放好了的。她声音异样地叫母亲,母亲吓坏了,给小表妹打电话,哪知小表妹根本就想不起两年前在姨妈家住时穿走过表姐的一条裙子。
看到电话,纪莲突然从地上一大堆衣服上跳起来,她是想起参加伴舞的其他同学。她一个电话追一个电话地问,好不容易联系上几个人,问起裙子,都说不在了。终于有一个说裙子还在。纪莲抓紧电话问她的地点,然后就哭笑着拿了包就往外跑。
原来那个同学留校了,这是多么的好。她连夜飞了去。当从一大堆衣服里找到它时,她如获至宝。只是当年洁白的裙子,已经浸染了岁月之色。她在宾馆用84泡了一夜,第二天清洗好了晾在阳台上。然后她站在阳台上打余辉单位的电话。
她说,余辉你好吗?我是跳舞的小白。
她的手不停地抖着,她怕只是许阿姨人老眼花,他档案室里的照片不是她的,而是她同学的。但是他没的诧异,他说你好小白。
那一声小白,凝聚着纪莲多少年或明或暗的想念。她说我回学校办事,经过剧场,我想见你。
傍晚时分,裙子干了,她穿上它,来到剧院门口。他们约好了的,八点。
她看着时间,感觉每分每秒都行走在当年。她开始不由自主地跳舞了,这么多年过去,那场舞的每一个动作她都记得,她忘情地跳着,仿佛嗅到风里有花香。
最后那个动作要跳跃的,她觉得她发挥得好极了,要落地时,不知是不是身子僵硬了,她又崴了脚,可这个小意外多么让她心甘情愿。
只是她却硬生生地跌到了地上,因为这一次再也没有那双手将她托住。她的心很痛,似乎明白一切都不会在最美丽的那个时刻到来了。
他八点半才来,一下车就道歉。她看着他笑,她喜欢他的眼神笑容还一如当年。他说小白,你知道吗,每每经过剧院,我都会想起那个边跳边哭的小姑娘。他说小白,你安下心来好好,我给你定好了宾馆。他说了好多个小白小白。
可她却感觉到心在翻腾,因为上车前无意的一瞥,她看到后排座位上,睡着一个小孩,睡得很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去睡着。
等红灯时,她终于说余辉,我不叫小白啊,我叫纪莲。说完她转过身伸手把旁边的小毯给孩子搭上。他说,不用盖的,这时节他老是出汗,他妈妈经常做手术到很晚,他也习惯在车里睡了。
纪莲的心突然不再翻腾,她感觉到一直为他而有的痛,在这一瞬间也变暖了。这是个好男人,只是很早以前就仅仅只属于她的想念。
连夜飞回时,她平静无比了。
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事,莫过于,记忆之河没有在你的脑海里溶解我的样子,莫过于,许多年后的某个午后听说你还回忆我,莫过于,眼角已开始有细纹的我还心动如初地想要来为你跳场舞。
但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却是为爱而暖,就像曹子歌,总是让她心暖,就像她见过余辉后,心也在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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