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延续上一章的话题,继续探讨官方系统中的常规及非常规的新闻传播方式。所谓传播方式,实即传播手段。不论传播手段如何千变万化,花样繁多,总不出经由中介的间接一路和通过交往的直接一途这么两大类型。现在常说的大众传播和人际传播,无非是对自古及今这两大传播脉络的承继与拓展。至于当下的网络、手机等新媒体,则又似将二者交融为一体了。从传播的视角看,信息不管是经由中介系统还是通过人际网络,都在于使原本孤立的各方发生联系,产生互动。不言而喻,天然的人际交流总不免受时空的制约,为了突破这一限制,使信息得以尽快尽广地流传开来,人类便在文明的进化历程中,不断地发明和完善各种中介手段。从远古的结绳记事到西周的置邮传命,从文字的书写到书籍的印刷,从古代的邸报到现代的报刊,从广播到电视,进而到如今被称为继报刊、广播、电视之后的“第四媒体”——互联网等,都是这一努力的结晶,这一跋涉的足印。而我们这里所探讨的一系列传播方式——烽燧、榜文及其他,也都不妨被视为这一文明长河中波涌浪翻的一个个浪头,一股股潮流。
白日登山望烽火
如同露布一样,烽燧也是通报军情的常用方式。一般来说,烽燧常同边关、征戍、大漠、沙场等形象联系在一起,就像唐诗里反复吟咏的:
涂山烽候惊,弭节度龙城。
魏征《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杨炯《从军行》
烽火然不息,征战无已时。
李白《战城南》
鼓鼙悲绝漠,烽戍隔长河。
郎士元《送李将军赴邓州》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李颀《古从军行》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
王昌龄《从军行》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祖咏《望蓟门》
烽燧报警究竟源于何时,现在无法确知,至少西周时这种传播手段已见使用,最著名的莫过于幽王烽火戏诸侯之事。据《史记·周本纪》记载: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悦)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最初,“烽”与“燧”各有所指,是两个独立平行的名物,后来二者逐渐固定成一个专用词语,用来指一般所说的烽火。关于烽与燧的能指与所指,前人早做过详备的考辨李敬一先生在其近著《中国传播史》(先秦两汉卷)中,对此进行了较系统的综述。详见该书第53页,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6。公认的看法是:“夜里点的火叫烽,白天烧的烟叫燧。”《古汉语常用字字典》,7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细则正如《后汉书·光武帝纪下》李贤的一条注里所言:
边方备警急,作高土台,台上作桔臬(一种可以上下牵引的机具),桔臬头有兜零(笼),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燃火,举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积薪,寇至即燔(焚烧)之,望其烟,曰燧。昼则燔燧,夜乃举烽。
简言之,烽指火,燧指烟;白天燃烟,夜晚点火。因此之故,烽燧又称烽烟、烽火。如姚合《送李廓侍御赴西川行营》诗:“从今巂州路,无复有烽烟。”另外,边地荒凉,柴薪难觅,所谓“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高适),“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岑参)等名句,都是这一荒寒景象的生动写照。于是,白昼燔燧燃烟,便不得不常以狼粪代薪,就像边地牧民至今仍有以牛粪为燃料者一样。之所以使用狼粪,一是此物当时在边关可能遍地皆是,收集起来容易;二是狼粪烧出的烟又高又直,容易看到。唐人段成式,在其“所涉既广,遂多珍异”(鲁迅)的名作《酉阳杂俎》中曾写道:“狼粪烟直上,烽火用之。”(唐)段成式著,方南生点校:《酉阳杂俎》,160页。如此一来,烽燧便又有了另一常见的别称——狼烟,而狼烟四起便同烽火连天一样,都成为乱世的写照。
从传播的时效上讲,烽燧在古代诸多传播形式中无疑属佼佼者。蔡谟《与弟书》里就讲道:“军中耳目,当用烽鼓,烽可遥见,鼓可遥闻,形声相传,须臾百里。”如此迅捷,在电信技术用于传播前实可谓“神速”。所以,烽燧自然始终与十万火急的军情通报联为一体,而“孤山几处看烽火,壮士连营候鼓鼙”(赵嘏《水调歌》第一)便成为历史上的一个常见画面。作为最迅捷的传播手段,烽燧报警降至唐代已形成一整套完备的制度、设施与运作规则。当时,每三十里左右设烽候一座,制同三十里设驿站。候又作堠,指瞭望敌情的土堡、哨所。烽候连用即指燃放烽烟的烽火台,如陈子昂《感遇诗》云:“亭堠何摧兀”,徐悱《古意酬到长史溉登琅琊城》云:“甘泉警烽候,上谷拒楼兰”等。临近边塞的烽候为加强防卫能力,还筑有驿站似的城池,并置烽帅一人、烽副一人掌管。即《旧唐书·职官》所言:
凡烽堠所置,大率相去三十里。其逼边境者,筑城置之。每烽置帅一人,副一人。《旧唐书》,1836页,北京,中华书局,1975。
对此,成书于唐玄宗时代的《唐六典》记述得更详尽:
凡烽候所置,大率相去三十里。若有山冈隔绝,须逐便安置,得相望见,不必要阻三十里。其逼边境者,筑城以置之。每烽置帅一人、副一人。其放烽有一炬、二炬、三炬、四炬者,随贼多少而为差焉。[日]广池千九郎等校注:《大唐六典》,126页,西安,三秦出版社,1991。
烽帅手下负责守卫烽火台并监视动静燃烟放火的士卒,称为“烽子”。戎昱《塞上曲》中有一句:“山头烽子声声叫,知是将军夜猎还。”据杜牧的祖父,不仅出将入相还留下一部史学巨著《通典》的杜佑说:“一烽六人,五人为烽子。”《资治通鉴》,7740页,北京,中华书局,1986。几与杜牧同时出生,且同为“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的段成式,则在《酉阳杂俎》中以怪诞的笔墨记述了这么一则故事。
永泰初,丰州(今内蒙古五原)烽子暮出,为党项缚入西蕃养马。蕃将令穴肩骨,贯以皮索,以马数百蹄配之。经半岁,马息一倍,蕃将赏以羊革数百,因转近牙帐。赞普(吐蕃君主)子爱其了事,遂令执纛左右,有剩肉、余酪与之。又居半年,因与酪肉,悲泣不食。赞普问之,云有老母频夜梦见。赞普颇仁,闻之怅然,夜召帐中语云:“蕃法严,无放还例。我与尔马有力者两匹,于其道纵尔归,无言我也。”烽子得马极骋,俱乏死,遂昼潜夜走,数日后为刺伤足,倒碛(沙漠)中。忽风吹物窸窣过其前,因揽之裹足。有顷,不复痛,试起步走如故。经宿(两夜),方及丰州界。归家,其母尚存,悲喜曰:“自尔失,我唯念《金刚经》,寝食不废,以祈见尔,令果其誓。”(唐)段成式著,方南生点校:《酉阳杂俎》,272页。
这个被卖到吐蕃当奴隶的烽子,凭着自己的聪明能干一步一步由下人升至近侍,最后竟然死里逃生回到家里,确实让人称奇。怨不得被《四库全书总目》誉为“小说之翘楚”的《酉阳杂俎》,专门将此事记载下来,后又被《太平广记》著录其中(见105卷)。从这则故事里我们知道,烽子同驿卒一样属社会底层,且由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充任。
唐代的烽燧系统统归中央尚书省的兵部。兵部分为四司,即兵部、职方、驾部和库部。从具体的隶属关系讲,馆驿系统的顶头上司是驾部郎中,而烽燧系统的行政主管就是职方郎中。据《通典·职官五》,职方郎中“掌地图、城隍、镇戍、烽候”。另据《新唐书·百官志一》:“职方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地图、城隍、烽候、防人道路之远近及四夷归化之事。”虽说烽候串联起来差不多等于一条边防线,但事实上在后方、在内地也都设有成套的烽燧警报系统。尤其在唐朝防御的核心地带,如陕西、山西、河北等地,更是像前线一样处在烽燧雷达的警戒之下。据《唐六典》记载:
旧关内(陕西北部)、京畿(西安)、河东(山西)、河北皆置烽。开元二十五年(737),(玄宗)敕以边隅无事,寰宇又安。内地置烽诚为非要。量停近甸(临近首都)烽(堠)二百六十所,计烽帅等一千三百八十八人。[日]广池千九郎等校注:《大唐六典》,126页。
依照此处量停的烽候与人员,我们不难算出每烽的平均人数为五人,这与前引杜佑的说法相近。不过,开元二十五年的这纸罢停内地烽候的敕书恐怕仅仅是停留在书面上,并未付诸实施。晁公武在评论“六典”时尽管强调“诸司遵行,殆将过半”,但还是承认这部成书于开元二十六年的《唐六典》未能“悉行于世”语见《郡斋读书志》,转引自吴枫:《隋唐历史文献集释》,94页,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法国学者戴何都在《唐六典正确地描述了唐朝的制度吗?》载《中国史研究动态》,1982(10)。一文中说得更明确:“《唐六典》中所描述的制度并没有得到严格的贯彻执行,甚至在玄宗临朝年间也是如此,到了后来几代君主间则越来越松懈了。”证明停罢内地烽候之敕令未能贯彻的根据,还在于当渔阳鼙鼓动地来之际,这些烽火台依然照样发挥作用。如唐人姚汝能在其保留了安史之乱大量第一手资料的《安禄山事迹》中就提到,潼关失守之夕,“平安火不至,玄宗惧焉”(唐)姚汝能著,曾贻芬校点:《安禄山事迹》,卷下。当此时,不知玄宗是否忆及十八年前在歌舞升平中下的那道“内地置烽诚为非要”的诏书,但他翘首急盼烽燧送来平安消息的心情却是可想而知的。
安史之乱后,藩镇势力崛起,形成与朝廷武力抗衡的局面,从此中央王朝强求统一与地方军阀力图分裂的冲突便持续不断。在这种背景下,各大藩镇也都设置了自己的烽燧报警系统。如李愬冒雪奔袭蔡州之夜,“至张柴村,尽杀其戍卒及烽子”《资治通鉴》卷24l。切断了吴元济的“电话线”,结果“(李)愬至(蔡州)城下,无一人知者”《资治通鉴》卷240。再如,唐宪宗元和十四年(819),淄青节度使李师道的部将刘悟倒戈归唐,擒杀李师道,传首京师。此前,刘悟曾驻军阳谷(今山东阳谷),当他准备回师直捣李师道老巢时,潜使人以其谋告田弘正(围剿李师道的官军统帅之一):“事成,当举烽相白;万一城中有备不能入,愿公引兵为助。……”且使(田)弘正进据己营。弘正见烽,知得城,遣使往贺。(刘)悟函(李)师道父子三首遣使送弘正营,弘正大喜,露布以闻。淄青等十二州皆平。《资治通鉴》卷24l。
正是这个李师道在官军讨伐吴元济的815年,派刺客潜匿于上都进奏院,刺杀了力主削藩的宰相武元衡,又派兵埋伏在东都进奏院谋乱,以牵制唐军,从而制造了两起震惊天下的特大新闻。
除了上述这些常设的烽候之外,还有一种大军出征时随处临时布置的烽火报警网络。这种网络就像现代战争中前线指挥部架起的电话线,战斗结束了或指挥部转移了,它也就随之撤除。对此临时烽火的功用与操作,文武双全的杜佑曾做过详尽的叙述:
诸军马拟停三五日,即须去军一二百里以来,安置爟烽(即烽火),如有动静,举烽相报。其烽并于贼路左侧逐要置,每二十里置一烽应接,令遣到军。……如觉十骑以上、五十骑以下(之敌),即放一炬火,前烽应讫即灭火;若一百骑以上、二百骑以下,即放两炬火,准前应灭;贼若五百骑以上、五千骑以下同,即放三炬火,准前应灭。前烽应讫,(点燃上一程烽火的士卒)即赴军(大本营),若虑走不到军,即且投山谷,逐空方可赴军。如以次烽候视不觉,其举火之烽即须差人,急走告知。贼路就置爟烽,军内即须应接,又置一都烽,应接四山诸烽。其都烽如见烟火,急报大总管(元帅),云“某道烟火起”。大总管当须严备,收拾畜生,遣人远探,每烽令别奏一人押(掌管),一道(诸)烽令折冲、果毅一人都押。《通典》卷157。
这样周密细致,可谓万无一失。由此也可知唐代烽燧制度之完善了。需要说明的是,以来敌数量决定烽火之数,在隋代已成定制。如隋文帝开皇十九年(599),突厥内讧,已为皇家女婿的突利可汗大败,其部落散亡,而他本人则与出使突厥的隋朝大将长孙晟,“以五骑南走,比旦,行百余里,收得数百骑”。其时,突利不免又生犹豫,觉得“兵败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岂礼我乎”,不若回去与对手和好。欲使突利入朝的长孙晟得知此情后,“密遣使者入伏远镇,令速举烽”。突利见城中连举四烽,便问长孙晟,长孙晟回答说:“城高地迥,必遥见贼来。我国家法,若贼少,举二烽;来多,举三烽;大逼,举四烽。彼见贼多而又近耳。”突利一听大惧,忙入伏远镇以避兵锋,而入城后便由不得自己了,“(长孙)晟留其达官执室领其众,自将突利驰驿入朝”《资治通鉴》卷178。再如,《太宗实录》中也记载了一段不无相似的故事:
初,罗士信(即旧小说中罗成的原型)取千金堡(洛阳北),太宗(李世民)令屈突通守之。王(世)充自来攻堡,(屈突)通惧,举烽请救。太宗度通力堪自守,且缓救以骄(王)世充。通举三烽以告急,太宗方出援之。《资治通鉴》卷188武德四年春胡三省注。
校尉羽书飞瀚海
如同露布与檄书形同一体,烽燧与羽檄也可谓形影相随。说起露布不能不提檄书,同样,讲到烽燧也不能不谈羽檄。
羽檄,又称羽书,严格说是征调军队、通报军情的火急文书,通俗说就是现代的鸡毛信之属。《汉书·高帝纪下》有一句:“吾以羽檄征天下兵。”对此颜师古注曰:“檄者,以木简为书,长尺二寸,用征召也。其有急事,则加以鸟羽插之,示速疾也。”就是说,称羽檄者是因为插有鸟的羽毛。而插上鸟羽则表示像鸟一般飞速传递。这种刻不容缓、急如流火的情形,在唐代诗人的笔下常可见到:
青槐夹两道,白马如流星。闻道羽书急,单于寇井陉。
王昌龄《少年行》
羽书如流星,飞入甘泉宫。
刘湾《出塞曲》
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
王维《老将行》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高适《燕歌行》
一旦敌寇压境,兵临城下,边关守军须做的第一件事无疑是举烽火,第二件事自然就是发羽书。如把烽火比作一篇战地消息的导语,那么羽书便是消息的主体了。故而,人们常将二者相提并论,如“烽火遍照于川原,羽书交驰于道路” (《高力士外传》)。前面提到安史之乱中潼关失守当晚,玄宗遥望平安火的事情。唐制,“每日初夜,放烟一炬,谓之平安火”《资治通鉴》卷218至德元载六月胡三省注。当时,玄宗先见平安火不至,已知大事不妙。第二天又看到驿骑飞送的羽书,才得知事态的详情。姚汝能:《安禄山事迹》,卷下:“辛卯之夕,平安火不至,玄宗惧焉。十五日壬辰,闻于朝廷。”决计离京奔蜀前夕,玄宗最后一次登上往日与兄弟们欢歌畅饮的花萼相辉楼,演出了一幕心酸的历史悲歌:
禄山犯顺,乘遽以闻,议欲迁幸,置酒楼上,(四顾凄怆)命作乐,有进《永调歌》者曰:“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上(闻之潸然泪下)问谁为此词,日:“李峤。”上曰:“真才子也。”遂不终饮而去。郑处诲:《明皇杂录补遗》,见丁如明辑校:《开元天宝遗事十种》,41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另见同书所收李德裕:《次柳氏旧闻》,7页。
我们感到,这首悲词不仅是大唐盛世的挽歌,同时仿佛也为烽燧传播留下一缕苍远浩茫的历史心音,以致后世之人每登临古烽火台,总会生出同样的感喟,体味同样的酸辛:“城郭为墟人代改,但见西园明月在。……试上铜台歌舞处,唯有秋风愁杀人。”(张说《邺都引》)
榜文与告示
当话题由上节的烽燧过渡到本节的榜文时,我们的感觉就像从狼烟滚滚的疆场步入其乐融融的田园,从高江急峡雷霆斗的喧腾转向唯见长江天际流的从容。
传播方式的演变同生物世界的进化非常相似。在进化过程中,有的生物完全灭绝了,如恐龙,有的被更高级的物种取代了,如从猿到人。相对于烽燧的恐龙式命运,榜文则沿用至今,与各种现代化的媒介一同发挥着信息传播的功能。
榜文,古代径直称榜,并多写作“牓”。它其实就是现在仍很常见的告示。我们认为,在唐代诸多的新闻传播形式中,榜文应该说是真正具有大众传播特质的。首先,它是面向公众的,它的目的就在于广而告之,不像状报、羽书等有特定的传播对象。其次,它是经常发布的,不像露布、烽燧等只在特定时刻使用。最后,它的内容包罗广泛,从军国要闻到日常须知都在其传布范围,具有十足的新闻性。总之,我们想象不出当时有比榜文更近于新闻媒介的传播方式。或许,正由于榜文在唐代新闻传播活动中的普适性、广泛性和常规性,使得人们像对待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对其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因而反倒没有留下多少可供一阅的“文字说明”。
傅璇琮先生在论及唐代的进士放榜时说过,“唐代的进士榜,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张榜,用大字书写贴于礼部固定的地点,一种是所谓榜贴,也称‘金花贴子’,可以传通到各处”傅璇琮:《唐代的进士放榜与宴集》,载《文史》,第二十三辑,北京,中华书局,1984。其实,不独进士榜,任何榜文都可分为张榜与传榜(榜贴)两种。前者如“天门日射黄金榜,春殿晴曛赤羽旗”(杜甫《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后者如“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尺牒榜乡村”(白居易《杜陵叟》)。杜诗中说的“黄金榜”,即常言金榜题名之金榜,唐人多称之。如李旭《及第后呈朝中知己》:“金榜高悬当玉阙,锦衣即著到家林。”再如广宣《贺王侍郎典贡放榜》:“再辟文场无枉路,两开金榜绝冤人。”登科榜之所以称金榜,“可能当时榜书系用黄纸,黄纸金色,故称金榜;同时金榜也有吉祥喜庆的意思”(傅璇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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