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国的政局,已经到了一个极为紧要的关口上。
《马关条约》签订后引发的政潮,皇帝因移民实边事“气走”了圣母皇太后,李鸿章身负丧权辱国罪名而千夫所指、返任无望,老湘军和淮军之间的暗争,恭亲王复出后升发洋务派与守旧派之间的激斗,战后裁军和编练新军的矛盾、契机,京城里嗅觉灵敏的权贵、官员们都看出来了,此番光绪紧急从辽东将杨格召回,就是要把所有的事儿摊牌了!
杨格是谁啊?去岁十月前,大清国三万万六千万人之中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屈指可数:而今,大清国三万万六千万人中,恐怕有六千万都听说了这个名字,其他三万万人嘛,连大清国与倭国开战是啥回事都未必闹得清楚!杨格之名,与淮军、武毅军、武毅先锋军密切相关,与辽东屡次的胜仗密切相关,又与光绪皇帝逐渐以强硬姿态掌控政权相关。
一个防勇,半年间成为天下瞩目之焦点,实为奇观。
细细一想却又并不稀奇。昔年湘军、淮军崛起,曾国藩、左宗棠、
李鸿章依靠的就是军威和办理洋务,身居高位。如今恭王复出,办理洋务乃是题中之义,杨格适逢其会,以武毅先锋军之赫赫战绩走进大清国政坛,在各方势力角逐权力的争斗中,两万精锐和大清国第一良将,隐隐成为各方竞相拉拢的对象。
太后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消化淮系、伸张后权、垂帘听政轻而易举。
皇帝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镇〗压辽东诸军、整编地方军力、皇权稳固而难以撼动。
洋务派有了杨格和武毅先锋军,移民实边只是一个开端,集中全国权力于皇帝一人之手,统筹全国之洋务推行之,才是目的。
至于守旧派嘛,那就别想喽,够不着!杨格那身新式军服就会晃huā他们的狗眼,还是跟在太后身边老老实实的消停一阵子吧。
其实,大多数人都看明白了。皇帝和恭亲王的联合力量已经先行一步,把住了主动。故而,太后只能退避到颐和园,暗中使劲了。
贤良寺车水马龙,各怀心思的来访宾客络绎不绝,从掌灯时分到宵禁,把门的千总英善来回跑动通传都跑酸了两腿。可是,宵禁是禁平民百姓,哪里禁得住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们呐?最苦的还是杨格,赶到京城后连饭菜都没吃上一口,就一直“接客”折腾到后半夜才总算完事,匆匆吃过“宵夜”后各自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阁、部、院臣工在西苑勤政殿廷议之后,光绪带了恭亲王、翁同和、李鸿藻三人径直来到紫光阁召对在此等候多时的杨格。
选定紫光阁召对杨格,光绪颇huā费了心思,京师消息灵通者也能从中看到杨格之前程锦绣,故而车水马龙也就正常之极了。
紫光阁原本是皇帝检阅八旗子弟骑射和侍卫武功,召见武进士、军功赐宴之所。乾隆皇帝在几番西征之后重新修葺,借以彰显十全武功。阁中绘制了军功卓著者两百人头像,借鉴后汉光武帝之云台二十八将典故,把画像悬挂阁中,其中五十人由乾谗皇帝钦定赞文。由此,紫光阁在大清国武人心目中成为一个圣地,能够列头像于其上。然而,乾隆朝过后,大清国势日渐衰微,道光朝经历鸦片战争,大清国军队几乎无战不败,除却在湘淮之争中落于下风的左宗棠,在镇南关大败法军的冯子材,又哪有赫赫军功者足以绘像表彰呢?
在此召对,乃是蕴含了昭明杨格此前军功,激励其再建奇功,名列阁上之意。
叩拜并山呼万岁,光绪令平身、赐座时,杨格起身立正行了一个军礼并转向奕所、翁同和、李鸿藻方才礼毕。
光绪有些惊讶,问:“杨爱卿两次行礼,何故?”
“启禀皇上,叩拜大礼是杨格身为大清国民对皇帝的礼节:军礼则是大清国军队官兵对陆海军统帅和僚属重臣的礼节。二者都是礼节,含义却大有不通。臣以为,强军之始可从军礼着手改革积弊,激励军心,提升军人地位。大清国一向重文轻武,于平时大有好处,于战事却大为不利。地位低下则无荣誉感,无奋发进取之心,无砥砺效死之念。如此,临战即怯,临危即退,难以成就强军。”
光绪点头,又问:“难道朝廷对辽东诸军赏功罚过,特意重赏爱卿和武毅先锋军官兵,也不能激发士气和、和那个荣誉感吗?”
“能,但事倍功半。”
朝廷供养军队,战时以重赏激励军队打胜仗,乃是一种常态,深入光绪、奕所等人的意识之中。而杨格回答显然超出了常态的范畴,令他们都有些错愕不解。
杨格早有准备,两番行礼引出这个话题乃是反复思想过后的结果。
他在绣墩上欠身道:“当今的战争形态已经与以往不同,臣愿为皇上在图上试演一番,加以说明。”
图上试演?光绪年方二十四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否则也不会断然摈弃和议而对日开战。
杨格转头看向永山,永山向光绪作礼后走到紫光阁门口,从门外侯立的曹文翰手中拿过图囊,一边走一边拣选出一幅图来,铺在光绪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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