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且介亭杂文集.说面子》不是有一个笑话么?……有一个专爱夸耀的小瘪三,一天高兴地告诉别人道:‘四大人和我讲过话了。’人问他:‘说什么呢?’答道:‘我站在他门口,四大人出来了,对我说,“滚开去!”
**《反对党八股》:“党八股的第四条罪状是:语言无味,像个瘪三。上海人叫小瘪三的那批角色,也很像我们的党八股,干瘪得很,样子十分难看。”
上海方言词“瘪三”,经鲁迅、**等的使用,广为人知,已经成为普通话词语,著录于多种著名辞书。最早著录在《新华字典》:“瘪三:〈方>上海人称城市中无正当职业而以乞讨或偷窃为生的游民为瘪三,他们通常是极痩的。”《现代汉语词典》“瘪三”条解释全同。《辞海》:“瘪三:上海方言。旧时指城市中无正当职业而以乞讨或偷窃为生的游民。一般都很痩,形状猥琐,衣衫褴褛。”《汉语大词典》:“瘪三:上海人称无正当职业而以乞讨或偷窃为生的城市游民。他们通常是极痩的。”《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对“瘪三”意思的解释,是逐字照录《**选集》的注释。《汉语大词典》《辞海》仅是文字略有变动罢了。
“瘪三”词的难而有趣的地方,是为什么说到“三”。那些辞书却都偏偏避难而不作解释。方言词典应该有解释吧。但是1986年闵家驹、范晓、朱川、张嵩岳《简明吴方言词典》:“称城市中无正当职业而以乞讨或偷窃为生的游民为瘪三,他们通常是极痩的(多用作骂人的话):瘪三,修不来好要嘴老!(评弹《江南春潮》)。”1997年许宝华、陶寰《上海方言词典》:“瘪三:1乞丐或其他无业游民。2詈语,朋友之间则为昵称。”也居然没有解释。
《上海方言词典》还有以下几条:
“垃圾瘪三:1拾垃圾为生的人。2骂语,骂人贱或做事不合情理。”
“小瘪三:1年幼的乞丐。2骂语,骂小孩用,常为昵称。”
“洋装瘪三:穿着仅有一套西装摆阔的人。”
“垃三:1乱搞男女关系的女流氓。也指不务正业混迹社会的女青年。2骂语,骂女性用。”
“肮三:1令人不快或失望、糟糕。2品质差。”
“呱三:1人品差。2事情变糟,秘密被发现。”
“老鬼三=老鬼:1言谈双方心照不宣的人或物,也代称难以言表的事物。2‘月经’的讳称。”
“三吓头:色厉内荏的人。”
“烂污三鲜汤:比喻乱搞两性关系,淫荡成性的女人。”
《简明吴方言词典》又有:
“吹牛三:吹牛,说大话:哙人相信侬,依是个吹牛三大王。想眼点子,勿吹牛三。(评剧《一定要把淮河修好》)也作‘吹牛讪’。”
“吹牛汕:同‘吹牛三’。姜阿六,真混蛋,瞎三话四吹牛汕。(沪剧《黄浦怒潮》)”
“腔三:样子;姿态(含贬义)。”
“缩三:骂人话,指交际能力差。”
对于这么多词中的“三”都没有解释。可见,一个极平常的“三”字,把几位上海方言专家都难住了。
《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3年第4期有陈五云《方俗语源杂释》,其中对“瘪三”有如下的解释:“瘪三”即“笔山”的同音代写,即“笔架山”。吴语同音。“所以在书写时容易以前者代后者,而现实中‘瘪三’用以指人,‘笔山’指物。写成‘瘪三’可以更明确意义所指,这是‘瘪三’在书写上所以定型的原因。”这个解释没有丝毫道理。“笔架山”是“山”字形的笔架,“架”字不能省略,而不能说成“笔山”。“笔架山”与痩也没有关系,与那么多的含“三”字的词语都没有什么联系。既然“瘪三”是“笔山”的同音代写,就也应该有直接写成“笔山”的,却一例也没有。充分说明不是“笔山”的代写。
陈文对“吹牛三”也有解释:“吹牛”是西北高原的方言词,“吹牛三”仅上海俗语才有,不是同一语源。“牛三”是英语“news”(新闻)的洋泾滨的意译,只是把把最后一个字母s加元音,拼成“三”了。就像“stick”(手杖)的音译为“司的克”一样。按,这也是错误的。“新闻”是中性词,与“说大话”的意思大为不同。字母s为什么要加元音,拼成“三”呢?“news”并没有“牛三”的音译,从何而说是所谓洋泾滨的音译?“stick”音译成“司的克”,其中的s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读成si音,因为实际上没有独立的纯粹的辅音。
前面所说的“瘪三”及含“三”字的词语有明显的共同性,成为一个系列。就是都是贬义词,词干都是明显的贬义语素,难点都在“三”字。词干不同,而“三”字相同,所以“三”字必定都是应表示对词干共同的贬义。因此必须探求二者的具体联系。
笔直可以绝对肯定地说:“三”是以“山”的谐音示假作趣难说法。即以山村的落后表示对所说的那种人或事物的鄙视和嫌弃感情。钱锺书《管锥编?毛诗正义.有女同车》对这种机制有论:
“(宋)程大昌《演繁露》续集卷四:‘古无村名,今之村,即古之鄙也;凡地在国中邑中则名之为“都”,都,美也。’(明按,此句之后有未引的原文,今续引以补文意:“凡地在郊外,则名之曰鄙,言质朴无文也。隋世乃有村名。唐令在田野者为村,故世之鄙陋者,人因以‘村’目之。”)杨慎《升菴太史全集》卷四二、七八本此意说《诗》曰:‘山姬野妇,美而不都’,又据《左传》‘都鄙有章’等语申之曰:‘闲雅之态生,今谚云“京样”,即古之所谓“都”。……村陋之状出,今谚云“野样”,即古之所谓“鄙”。’;赵翼《陔馀丛考》卷二二亦曰:‘都美本于国邑,鄙朴本于郊野。’窃有取焉。人之分‘都v鄙’,亦即城乡、贵贱之判。”
这是以城乡差别在语言中造词的一种机制,也有系列用字。如:山、村、乡、土、屯、沙。
《汉语大词典》:“山:山野,村俗。多用作谦辞。”“山夯子:方言。山里的粗笨人。”“山吏:偏僻地区的小吏。”“山妻:自称其妻的谦称。”“山鄙:犹鄙陋。自谦之辞。”
《汉语大词典》释“村”有“蠢,笨”;“粗俗”;“粗劣;恶劣”;“狠,凶”等意思。以“村”字起头的词,表示自谦和村俗的,多达八十几个。
《汉语大词典》对“乡下人”、“乡下老”、“乡下气”、“乡下脑袋”、“乡巴老”、“乡瓜子”等词,都指出:含轻蔑语气。又如,“乡原:指乡里中貌似谨厚,而实与流俗合污的伪善者。”《论语.阳货》“子曰:‘乡原,德之贼者也。”’朱熹注乡者,鄙俗之意。”可见历史悠久。《上海方言词典》:“阿乡=乡巴子:乡下人(表示轻蔑)。新词,新派多用。”
农村中一望都是土地,房屋都是土建。因此以“土”“灰”指农村的简陋、落后。竟然首先出现在隐语中。明代《行院声嗽.人事》:“村汉:灰徕。”近代《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盗贼类.杆匪》:“灰窝子:村庄也。”明代《金陵六院汇选江湖方语》:“土老:不知方情。”《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赌博类.做三四》:“土老:乡下人也。”又,《星相类.隔夜算命者》:“土狗:命客之有乡下土气者。”《全国各界切口大词典.盗贼类.杆匪》:“土狗子:乡间之财主也。”近代有“土”“洋”的对比说法。进口的鸦片叫“洋烟”,土产的叫“土烟”,后来倒过来叫“烟土”。又有“土巴老”“土包子”(或趣写成“土豹子”)词。《上海方言词典》:“阿土孙:讥骂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东北话把“村子”说成“屯子”。所以“屯”就也是贬义用法。尹世超《哈尔滨方言词典》:“屯:土;土气。”“屯迷糊儿:对乡下人的蔑称。”“屯里屯气:土里土气。”“屯乎乎:形容土气。”“屯了巴吼:形容土气。屯嗑儿:乡下话。特指粗俗的乡下话。屯老二:对乡下人的蔑称。”“屯头屯脑:形容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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