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词汇研究还有很大的空白,就是一大批特殊类型词语的理据难知,而且很少有人进行研究。例如《现代汉语词典》的如下的一些词义解释:
龙门吊:一种大型起重机,横梁和立柱的结构成“门”字形。
龙骨:鸟类的胸骨,善于飞翔的鸟类这块骨头形成较高的突起。船只、飞机、建筑物等的像脊椎骨和肋骨那样的支撑和承重结构。
龙卷风:风力极强而范围不大的旋风,形状像一个大漏斗。
龙洞:天然的山洞,是石灰岩被含有碳酸气的水溶解而部分消失后形成的。
独眼龙:瞎了一只眼的人。
这些词语所指的事物与龙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因而词典不能解释为什么说到“龙”。
混蛋:不明事理的人。
捣蛋:借端生事,无理取闹。
其中的“蛋”是什么意思呢?词典也避难了。
还有许多词语的理据解释有错误。如《汉语大词典》:
“秦不收魏不管:比喻受冷落无人过问。《朱子语类》卷一三〇:‘安道是个秦不收魏不管底人,他又为正人所恶,那边又为王介甫所恶。’”但是为什么偏偏用“秦”与“魏”来比喻任何这样的人呢?《史记.淮阴侯列传》“秦失其鹿”,张晏说“以鹿喻帝位也”。《汉语大词典》:“鹿死谁手:以追逐野鹿比喻争夺政权。”但是为什么偏偏用“鹿”来比喻政权或帝位呢?喻体与被喻体之间没有丝毫事理共同性,按比喻解释,是违背比喻的常识的。
鲁迅《从百草园到三昧书屋》:“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没有孔子的牌位,我们便对着那匾和鹿行礼。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其实两次也都是“拜鹿”,这又是为什么呢?《鲁迅全集》一直都避难未作解释。
“秋老虎:比喻立秋以后仍然炎热的天气。”但是,虎吃人与十分炎热是大不相同的,怎会成喻?
“羊膜:哺乳动物包裹胎儿的膜。羊水:羊膜中的液体。”不是专对羊而言,为什么统说成“羊”呢?
从所举的这少量词语已经可以看出,它们是同一类型:故意使用与词义风马牛不相及的字,故意用别字。在近当代方言词语中尤其如此,这种词语的数量很大。既然是一种特殊的类型,就是有一种特殊的语言机制在起作用。要解决这类词语理据的疑难,就必须研究而认识这种机制。要认识这种机制,就得在词汇的密林里披荆斩棘,开辟道路。而如果单独对某一个词,即令再苦思冥想,也是不得其解的。
蒋绍愚先生《近十年间近代汉语研究的回顾与前瞻》有如下建议:“在扎扎实实的掌握材料,认真细致的分析材料的同时,要注意方法问题,加强理论思考。……我们所说的‘理论思考’,并不是指套用甚至比附某种时髦的‘理论’,给近代汉语穿上一件新奇的但根本不适体的外衣,而是在充分掌握汉语语言材料的基础上,一方面注意用正确的理论(包括那些从国外发展起来的,适合于汉语的理论、方法)进行观察、分析;另一方面,不仅要问个‘是什么’,而且要问个‘为什么’,即:不但要正确地描写出近代汉语语音、语法、词汇的状况,而且要进一步探求隐藏在这种状况后面的语言发展规律和语言发展机制。”
对这类词语,笔者积十多年大量研究而发现,它们是汉语独有的一种规律性的造词方法:谐音趣难造词法,用谐音的方法专门制造有趣难特点的词语。即把词语真实理据的一个或几个用字,故意不用,而用同音或近音的字来代替。故意形成理解的困难,甚或误解,也就是隐实示虚,设难成趣。可以称为:谐音趣难造词法。
打个简单的比方,谐音趣难造词法,就是用制谜的方法造词。隐蔽的理据真实用字,是谜底;而词形书写的虚假用字,是谜面。下面简单解释上述的那些例词的“谜底”。
龙门吊的立柱和横梁结构如“门”而高,高即“隆”,从而谐音为“龙”。
“龙骨”第一义时谐音“隆”,指较高的突起。古代把高鼻子叫“龙准”,把眉骨突起叫“龙颜”,便是如此谐音,古今相承。第三义时谐音“拢”,言合拢的主干结构。
“龙卷”是“卷窿”的谐音而倒序:卷成窟窿形。实际也就是“旋风”的意思。形状像一个大漏斗;漏斗就是窟窿状。
“龙洞”即“窿洞”的复说。
“独眼龙”,也是“窿”的谐音。那只瞎眼不能通明,比喻说成是实的;另一只好眼通明,喻说成是空的窟窿。湖南吉首另趣说成“一只虎”,谐音“糊”而指瞎眼,堪可比较。《五代唐史平话》卷上:“李克用出马答道:‘咱是沙陀□□射的儿子独眼龙。’”可见此词的历史悠久。
“混蛋”是“蛋一卵一乱”的三曲折关系。理据是(认识、做事)混乱。
“捣蛋”中也是“蛋一卵一乱”的三曲折,实际就是“捣乱”。
又如:扯淡、扯蛋:1胡说。2漫无边际的闲谈。
“扯淡”是“扯蛋”的谐音。1蛋一卵一乱,三曲折。而2蛋一卵一圆一远,则是四曲折。
北京话,掉蛋:1屡改措施。2捣蛋。
也是如上的三曲折。“掉蛋”1就是“乱调”的倒序而谐音:乱换。2就是“捣乱”的谐音。
又如“滚蛋”的理据其实是:滚得远远的。即“蛋一卵一圆一远”四曲折。
“秦不收魏不管”是谐音:亲不收外不管。“外”是“外婆”的外,方言或读“魏”之音。
“秦失其鹿”中是谐音“禄”,以“福禄”指政权的年限。“拜鹿”实际谐音寓含的就是:拜未来的禄命。也就是巧妙的寓意“学而优则仕”。“鹿”与“禄”的上古音都是来母屋韵。(本文所举属于中古音的词语,因与现代音相同,就不交代古音韵及国际音标。谐音有声母韵母全同的,也有虽不同而很接近的,偶尔也有勉强谐音的)
“秋老虎”在北方方言是谐音“秋老糊”:秋天老糊涂了,该冷时反而更热。北京方言也说“秋傻子”,堪可证明“糊涂”的理据。而在广州、柳州话同词同义,却是“虎”与“伏”同音谐音。秋老伏:秋老之时又是伏天。在上海等吴语则另是“虎”谐音“火”,而指热。
“羊水”“羊膜”应是谐音“养”:胎儿养活在其中。梁慧皎《高僧传》卷四《于伏开传》:“开(于伏开)令取少肉为羹,进竟,因气针之,须臾羊膜裹儿而下。”可见历史很早。
又如“发昏章第十一”的话,最早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说:“古书常有‘某某章第一’、‘某某章第二’之分,这一句乃是开玩笑的话,其实只是‘发昏’的意思。”《辞源》:“发昏,昏绝。‘章第十一’无义。古书或分章,如《孝经》即分某某章第几。后人仿效置于句末,以加强词语轻松戏谑意味。”《汉语大词典》:“套用《孝经》‘xx章第几’的句式,是‘发昏’的戏谑语。”
但是,《孝经》共十九章,有“五刑章第十一”。而《孝经》或“五刑”都与“发昏”风马牛不相及,为什么偏偏套用“章第十一”的话呢?王利器主编《金瓶梅词典》:“言发昏得厉害。古人以十为整数、足数,‘第十一’超过‘十’,意思为发昏得过了头。”却又对“章”字回避解释。而整数、足数的“十”不能说成“第十”。又为什么不说“第十二”等更超过“十”的数?又为什么不在别的词语后面套用“xx章第几”的句式。可见各种解释都是捉襟见肘的。
其实,那是从成语“一败涂地”而仿成“发混账涂地”的说法,再经谐音及其他方法而趣变的。“一败涂地”就是失败得厉害。不理会“涂地”是肝脑涂地的意思,而谐音成“土地”。把“昏”换说成“混账”。再把“发混账”谐音成“发昏章”。再把“土”字分解成“十一”,于是就拼凑成“发昏章第十一”。即:发昏一发混账一发昏账涂地一发昏账土地一发昏账地土一发昏章第十一,如此六经曲折。可见刻意为之。
“混账”词的理据其实应是“混障”。“混障”就是受混的障碍。佛教有“某某障”的说法,如“烦恼障”。元代就有“昏障”词。李材《悬瓠城歌》:“凶麗狡众五十秋,白日青天破昏障。”清人蔡奭《官话汇解便览》上卷《口头套语》中就有“昏昏障障”词。还可以对比《简明吴方言词典》与《汉语方言大词典》共载上海话“莫明土地堂:莫名其妙(谐‘妙’)。”所谓谐“妙”,指上海话把土地庙叫土地堂,用“庙”谐音“妙”。避难没有解释的“土地”,也是“涂地”的谐音。莫明其妙一莫明其庙一莫明其胡涂一莫明涂地一莫明土地堂。可见也是仿套“一败涂地”。
《厦门方言词典》:“三八气:讥称女性有些傻气。”对“三八”两字都标同音代替号,可见不是字面意思,而是谐音趣说。《柳州方言词典》:“三八货:指称没能耐又爱多事的女人。有人认为字面意思是‘土货’。3十8=11。‘十’加‘一’,是‘土’字。”
《厦门方言词典》:“十一叔:指中年以上的单身汉。”按,词义理据也就是与“光棍”同道殊归。“光棍”实际是动宾结构:光有棍。棍,指男阴。即没有女阴,没有**。民间性隐语以“饥、渴、旱”等指男性没有性生活。把“十”与“一”合成“干”字。“干”也就是“旱”。“叔”谐音近音的“宿”字。“干宿”与“光棍”所指相同。把“土”与“干”都分解成“十”与“一”,而写成数目的“十一”。从“发昏章第十一”等可以充分看出方言俗语刻意用谐音追求曲折趣难的机制。
再举一些方言词。
汉代用“虎子”给便壶称名,今河北沧县、广东潮州、汕头等地仍用此名。谐音“壶”。明代把谜语叫“虎”,现在仍然说文雅的“灯虎”“射虎”。谐音“糊”,犹如“谜”的理据实际是“迷”:使人迷惑、迷糊而难。宋代“鸡”是谐音指妓女的谐音趣难词。明代把妓女叫“兔子”,清代把男妓也叫“兔子”。谐音“秃资”:以突处为资本。秃处指女阴,与因男阴突起而称为“鸡把”对言。《红楼梦》把兔子叫“山猫”,今天津等地把兔肉叫猫肉,徐州把兔叫:大耳朵猫。虚假的“猫”是谐音真实的“卯”。地支与属相搭配系统中兔与卯配合,故有“卯兔”词。同样的关系,方言或把妓女也叫“猫”。
这类词语的隐实示虚是手段或方法,目的则是设难求趣。是要从错误而启悟正解,有智巧和情趣的艺术欣赏性。谐音趣难造词的特点是用字与词义相差十万八千里。那“隐实示虚”的一面,可以说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张冠李戴、无中生有,让人极难理解,或形成错误的理解。而“谐音”的提示却是暗藏着由误启正的钥匙,可以借用下面这些话来比喻:“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有一村。”“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美是多种多样的,适当而巧妙的曲折、朦胧、隐蔽也是一种美。在生活中,涉险排难,揭隐探秘,不仅是难免的,勇敢聪明的人反而深感惬意乐趣。基于这种哲理而有“捉迷藏”的儿童游戏。古今中外的外交、军事、商业中,常有虚假事为;智趣的作假欺骟,更是为人乐道的。我国古代很早就开始了齐谐志怪小说。外国近代专有以巧妙的欺骗为内容的“愚人节”。谐音造词的隐实示虚,也是这种智、假、趣、难相结合的美。
再举由“胆”字组成的系列性的词语来论证。
《说文》:“胆:连肝之府也。”即“胆”只是专指胆囊。人的勇敢与魄力是心理与意志决定的,与器官的“胆”完全没有事理因果关系,但都把勇敢用“胆大”来说,并且还很有“根据《素问.灵台秘典论》:“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白虎通》:“胆者,肝之府也。肝主仁,仁者不忍,故以胆断,仁者必为勇也。”中医要把人的一切都与身体的某一具体部位或器官联系起来,往往是附会的。人人都有胆脏,为什么有勇敢与儒弱的区别?同一个人为什么也有时勇敢而有时儒弱?可见不是从“胆”本身的生理性来说,而正是从“胆”与“担”的谐音说法。胆大就是能承担的量大。“胆”与“担”的上古音都是端母谈韵。
《荀子.修身》:“勇胆猛戾,则辅之以道顺。”杨惊注:“胆,有胆气。”但如果再问:胆气究竟是什么气呢?就无法回答了。朱駿声《说文定声通训》对“胆”字在“转注”一项下引《荀子.修身》此语,可见,已经朦胧感觉到与“胆”并没有事理关系。其实“勇胆”就是勇于担当。扬雄《解嘲》:“夫萧规曹随,留侯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若坻嘖,虽其人之胆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胆智,并不是说胆有智,而应是说:担负智慧,即负荷智慧,即有智慧。《汉语大词典》解释成“胆识与智谋”,是不恰切的,因为不能把“胆识”简说成“胆”。而“胆识”其实就是:担识;承受的认识。
《三国志.魏志.武帝纪》:“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不是说胆囊薄,而应是说能担当的轻薄。《三国志.蜀志.姜维传》裴注引《世说》:“维死时见剖,胆如斗大。”但绝对不是实话实说,而是要把抽象的“胆量”趣说得形象化。勇敢,就是能担当斗争。把动词的“斗(鬥)”,谐音趣说成名词的“斗”。于是把“担当大的斗争”的意思谐音成为“胆如斗大”。
《旧唐书.李昭德传》:“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汉语大词典》:“胆大于身:犹言胆大如斗。”在体内的小小的胆囊,被说成胆大于身,即身体被包含在胆囊内,岂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却从来没有谁质疑,都认同谎言。其实“胆大于身”乃是“胆大如斗”的仿词,既要与姜维同比,又因他不是名人而要大大打折扣,便仿成胆大如“升”。而把“升”谐音趣难的说成“身”。
又如“胆战”词。唐司空图《容城侯传》:“挟奸邪以事上者,见之胆栗。”实际是说“担栗”,即担受惊栗。就“心惊胆战”词来说,心会惊跳,而胆囊不会打战。实际应是“心惊”与“担(受)战(栗)”的复说。《汉语大词典》:“胆战心惊:形容非常恐惧或心惊。”也回避了不合事理的“胆战”。又如“胆寒”词,只能是“担受寒冷(而战栗)”的实际,决不能是胆囊受到寒冷。
又如成语,胆大包天:胆子极大。对胆的体积再夸大也说不到包天。是“豹添”的谐音,犹如说吃了豹子胆。最早是说吃了老虎胆。唐张鷥《朝野佥载》卷六:“君卿指贼面而骂曰:‘老贼吃了虎胆来,敢偷我物。’”换说成吃了獅子心。明陆人龙《型世言》第九回:“谁扭咱崔老爷,你吃了獅子心来哩!”又有繁说,如《水浒传》对武松打虎称誉:“壮士,你……端的吃了德盐品甚多……形盐,即印盐,或以盐刻作虎形也;或云积卤所结,其形如虎也。”《汉语大词典》:“虎盐:虎形的盐。”但是绝对没有虎形的盐。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把盐刻作虎形。从对“虎”字谐音的文化大观来研究,它一定是“胡盐”的谐音趣味说法:从胡人即西北羌戎等少数民族地区进贡的自然大快盐。
《国语.鲁语.季桓子穿井获羊》:“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问之仲尼……对曰:‘……土之怪曰潰羊。”’趣假的“坟羊”谐音“坟样”,指大疙瘩土块。
《墨子.备城门》:“为狗犀者环之。……五步积狗尸五百枚,狗尸长三尺。……狗走,广七寸,长尺八寸,蚤长四寸,犬牙施之。”毕沅以为狗走是挖的如狗窝的穴而错误。岑仲勉以为是钩曲之器,所以有蚤即爪。狗犀、狗尸是绳索之类,则正确。按,“狗”就是“勾”的谐音。而所谓犬牙就是狗牙,而谐音“沟崖”,突出而高的是崖,两崖之间低凹的是沟。成语“犬牙交错”并非用狗牙比喻,狗牙与各种动物的牙类似,并无可比喻之状。实际就是谐音“沟崖交错”。突出的是崖,凹陷的是沟。
《庄子.达生》叙驯养成的斗鸡笨拙之极,“望之似木鸡”。这并不是比喻,因为平常并没有木雕的鸡;如果艺术家要雕木鸡,也可以栩栩如生。实际就是谐音“麻木极了”。
《庄子.至乐》:“柳生其时”。“柳”是“瘤”的谐音。
到汉代时谐音趣难词更多了。如“虎子”是便壶的趣名。因谐音“虎”而作伏虎状。投壶而使箭纳入的壶,叫“虎中。”盛酒的壶叫“虎彝”。《汉书.晁错传》:“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毋下千家,谓之中周虎落。”颜师古注:“虎落者,以竹篾相连遮落之也。”可知词是“护络”的谐音趣说。
仅从这里的举例来说,也说明谐音趣难词研究能解决几千年的老大难问题。
这里对谐音趣难词的辨认简作概括说明。凡是词的用字与词义风马牛不相及,没有丝毫事理关系,而这样说又很有趣侃性的,就是谐音趣难词。通假也是用字与词义风马牛不相及,但没有趣侃性。通假也只是孤立的字的问题,而不是新产生一个词。例如以“蚤”通假“早”也有一定的趣侃性,但只用在类似“蚤起”的说法中,“蚤起”并不是一个新词,也不是词。所以“蚤”是“早”的意思时,不是谐音趣难词。
用字与词义风马牛不相及,它自身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字面自成意思,如“单眼龙”“龙卷风”“虎子”。另一种是字面不成意思,如“虎盐”“虎落”,也就是说本不能有这样的用字搭配组合。这实际是变相地提示词义不是由这样的字表示的,是别的字表示这样的词义。
谐音趣难词或者仅是其中一个字是趣假的,也可以是两个或更多的字是趣假的,也可以是词的全部用字都是谐音的。长沙话“阿弥陀佛”竟然是“可怜巴巴”的意思。“阿、乌”同调;“弥、命”异调谐音;“陀、倒”异调谐音;“佛、福”同调谐音。乌命即命运黑。倒福,即无福。用阿弥陀佛表示可怜巴巴,对佛大不尊敬,色彩谑浪。四个字都是虚假的。
谐音趣难词是群众追求造词的艺术性,但书写的人或不知道它的用字曲折,即不知艺术性,而用了不能体现趣意的同音别字,例如“麻糊”指不清楚、不认真,是平实的说法,“马虎”就是谐音趣难词,两个字都虚假。也有写成“马糊”“妈糊”等的,就破坏了趣难的艺术性,而不伦不类。我们可以把这种情况用昆虫的“不完全变态”来比喻。《乌鲁木齐方言词典》:“梦家庄:熟睡时的境地。”本当作“孟家庄”以为趣,暗地谐音“梦”。却把谜底泄露在谜面了。《武汉方言词典》:“急马带(急)戗:极其仓促的样子。”是“马、码”同音异调谐音,“样码”的“码”,即样子。其实“戗”应作“枪”,才与“马”对应。也就是说“枪”字的趣难还没有成为“完全变态”。
译音词也可以是谐音趣难词。如英语tuxedu是晚间穿的无尾礼服,香港话趣味音译:踢死兔。普及全国的“打的”实际应是:搭的。即搭乘出租车。而“打出租车”的“打”风马牛不相及。又如“可口可乐席梦思迷你裙伊妹儿大哥大”等一批译音词也都是利用隐实示虚机制来追求意外之趣。又如《现代汉语词典》:“笆篱:篱笆。哈尔滨等地。笆篱子:监狱。
“哈尔滨等地。”按,是俄语no万的趣味性音译。
谐音趣难词还有“三曲折”类型的。
语言又是多种文化的载体,因而谐音趣难也就与多种文化有密切关系。首先对神话举例。
皋陶是舜的大理,即司法大臣,古人为他创造了丰富而系列性的神话,首先是相貌奇特。《荀子.非相》:“皋陶之状,色如削瓜。”杨惊注:“如削皮之瓜青绿色。”但是,不成熟的瓜果,皮与瓤都是青绿色。不能吃,也就用不着削皮。削皮之瓜即可吃的瓤肉,多数是红、黄、白色,青绿色的绝少。而可见表达应有曲折。“色”即“颜”,但不是指颜色,而是谐音“严”,指“严谨”;“状”,不能指颜色,而是指判案的情状。“瓜”谐音“诖”,指“诖误”。“色如削瓜”实际是说:严谨得要消除一切失误。仍然是说判案严谨而正确。“颜”疑母元韵“严”疑母谈韵。仅韵尾相类而不全同。“瓜”是见母鱼韵koa“诖”是见母支韵kue。是偶尔为之的勉强谐音。
他还有著名的“解薦”神话。《论衡.是应》:“儒者说云:鮭xife觥zhi者,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斯盖天生一角神兽,助狱为验。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鮭絨,也叫“解薦”,或写成“解廖”、“獬豸”。
为什么叫那一些奇怪的名字,为什么似羊而又独角?为什么它“性知有罪”?古书都没有相应的解释,很难知道究竟。原来,所谓似“羊”是谐音“详”,指详知是非曲直。“羊”字通常谐音为“祥”。这与以“羊”谐音“详”是类似的。因此,不是实有此神兽,而是从“详”的意思趣味谐音成“羊”。所谓“独角”实际是谐音“独觉”,即独有它能发觉有罪者。
谐音是神话创作的基本方法,但论证比较费笔墨,这里再举两例而仅简单提示。著名的月亮中有玉兔与蟾蜍神话,女娲抟土造人神话,众多的文学研究论著都说:它们驰骋了大胆的想象,优美而动人。但大胆想象的基础即应有的事理性是什么?具体主题是什么?研究者便不求甚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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