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前身的记忆,自己如今身体也才满八岁,三年前亲母病故,停一年父亲便续娶了现在的王氏,又一年生下幼弟。满姐儿自两岁就随母启蒙认字,三岁就可记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读物。虽只是个女儿,父亲却也是极为疼宠,然正应了那句俗语,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自弟弟出生,父亲就很少亲自教满姐儿读书,满姐儿终日无聊,只得日夜同村里幼童玩耍厮混,那日不慎掉入池塘,这才有了李曼附身一说。
李曼不比先时的李满儿,幼童无知,只粗粗结合脑中所记之事,便瞧出王氏定是伪诈之人,只因如今万事不明,只好每晚偷来窗下听父母夜话。原本心里也藏着些小期待,在现代,李曼幼时就因着一场事故同时失去父母,如今有机会重拾父爱,虽是半路出家,却也万分渴望,然这点子期望在如今瞧来却也是奢望了。那秀才虽不是冷心冷情,却也狠心的可以,女儿的终生自由竟不如几本书来的重要,她虽对这川国了解不多,但一些常识却还懂得,凡签了卖身契的,也就终身不能由人了,若命好卖到大户人家还能勉强存身,若不好,吃苦受罪还在其次,就怕将来流落到风月烟花之地,那时还不如直接死了的清净。
又有这几天从书中的了解,川国户籍管理及其严谨,不论男女,出生便要在本族中备案,待到成年以后,还需到官府中重新备案,发放身份证明,她如今无凭无依,就是拼着性命逃走,想也逃不过被人拐了发卖的命运。如今又听得父亲有了卖女的打算,她除了徒叹奈何,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可想不成?迄今为止,被卖为奴竟成了一条退无可退的绝路。
面对前方未知的命运,李曼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一分析眼下自身的处境。继母对外一向示人以慈,至少面上不会做的太过决绝,父亲终究是这身体的血缘亲属,心中或还能留有一分的顾念,她必须让自己这几天乖巧孝顺起来。
除了愈加地听话之外,她终于求得父亲能够进入书房的权利,且在父亲的书堆里淘到一本看起来很古旧的医书,里面药方药草记载很全,且还有一些病理的阐述及一些相对简单治疗方法,古代医疗落后,在这个一场感冒就可能要你命的古代,能粗通些医术总是保命的手段。因是医书,不干科举,父亲也或者心有愧疚,难得允许她将此书带出书房之外让其能闲时翻看。
沙漏流转,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三天后的晨间。堤边岸柳,夏风轻扬,千丝万缕,却是几天来难得的好天气。
李曼和李裁缝家的女儿李圆一齐被带至村东头的渡口旁,只见那里正有几艘乌篷小船停在渡口。年轻鲜活的生命竟能卖得十两纹银,远比李曼想象中多出几倍,且听李圆她爹暗中嘀咕,这还是少了得,若是能到城里去卖,怕还能多收几两不止,李曼从未如现在这般意识到她已处在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船坞渡口伤离别,自然就会有许多离人的眼泪,有人默默隐忍哽咽,有人跪地悲天泣嚎,有人哀求有人劝慰,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艘永远不会回来的船,李圆被她母亲抱在怀里,小脸哭的花猫一样,李曼却猛地松开了自家爹爹的手,睁大眼眸用力瞧着父亲,眼睛里满是哀求。李秀才只是硬起心肠背过身去不再看女儿,李曼见了,脸色蓦地一暗,眼里已是静如止水,转身慢慢踏进了岸边的小船。那小船里已有三五个小姑娘,年龄大概同她一般皆在七八岁左右,正是干活利落且年龄又不大的好时候,李曼沉默地选了个空地,身体蜷缩地躲在角落里。
一时船身微晃,篷船缓慢地离岸而去,狭窄的舱内,小姑娘们挤挤挨挨地碰在一起,小脸上都是无法掩饰地害怕与无错,又兼大家几乎皆是第一次离家,未来又不知在何处,一时间,整个乌篷船里弥漫着懵懂的悲伤。
李曼所在的乌篷船队一直沿河北上,间或停船补给,这时大多又会有新的孩子加入船队,等至行到扬州渡口时,船上的人已经增加到百十人,后弃小舟登大船,至此一路不停北上。
约行至三月之久,暖暖的夏风转为微凉的秋风,秋风吹过,涟漪散开,柳叶打着旋的落在河面上,刚要顺水漂走,便被迎面疾行的船只劈开一条水路,冲散柳叶,继续疾行。前方,迷雾渐渐散开,灯塔的微光若隐若现,深蓝的天幕启明星高悬,燕京渡口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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