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正面勤太妃,回想起第一次在梅安宫前看到她,我还一度以为她是个好人,却想不到她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我同太后缓步上前,然里面的人却依旧一动都不动,隔着铁栏,我和太后在牢外站定,我侧眼望了望太后,她的神色倒还算冷静。遣了守狱的将士退下后,太后又上前一步,开口肃然道:“冷如勤。”
那是勤太妃的闺名,自入宫后女子的闺名就大多都被遗忘了,除了亲近之人,很少会被人叫起,在别人眼里,宫中的女子有的只是一个个虚无的身份名号罢了。果然勤太妃听到唤声,终是有了反应,背对着我们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半晌过后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传来阴沉低笑声。
她居然在此时此地还能笑得出来!我微微握紧广袖下的双手,只觉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对于这种极凶极恶之人,我还没有仁慈到可以容忍她这样无耻嘲笑的地步。
“多少年了?你我之间有多少年不曾见过面了?哀家曾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见到你,也曾以为你已经收敛了性子不再任意妄为,却未想……”太后语气虽平稳,却依旧掩不住满腔的冷意,她顿了顿,复又道,“当初留你在世果然是哀家发错了善心,早知如此,便是被皇帝记恨一辈子,也绝不容你活到现在。”
“哈哈哈……哈哈哈……”太后的一席话引来的却是勤太妃放肆的大笑声,尖锐的笑声在寂静无声的牢狱中格外的刺耳和惊悚。
我正欲出言制止,太后却是先我一步,怒骂道:“冷如勤,你笑什么?死到临头难道还不知悔改吗?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可还对得住先帝在世时对你的期待?当真是枉费了先帝的一片苦心!”
“先帝?”勤太妃猛的止住了笑声,“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提先帝?先帝怎么待你,又如何待我,你难道还看不清吗?事到如今先帝走了这么多年,你竟还念着他,当真是愚蠢至极。”
“你给哀家闭嘴!”我还未细细思索勤太妃话中之意,太后却已忍耐不住怒气,终是爆发了出来。我转头望向太后,她的面色早已失了平静,五官因着恼怒纠结在一起,面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狰狞神色,“哀家和先帝之间的感情岂是你这妖妇可以妄加评论的。”
勤太妃默默起了身,尔后转过身子,对向我们。借着暗沉的火光,我终是看清了她的面容。一如在梅安宫前看到的那样,虽然发丝有些许凌乱,身上的华服也沾了污垢,然尽管如此,却依旧掩不住那张没有被岁月染过的魅惑面容,这样的一个女人,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她有与之面容完全不相符的蛇蝎心肠?我真的是很好奇。
我一眼不眨的看着她,她的眼神掠过焦躁愤怒的太后,转至我身上,一碰上她的目光,我却冷不丁后退了一步,眼神亦是急急的移开,只眼角依旧能感觉到她射来的冷冽目光。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她的眼神有一股魔力,仿若和那眼神碰撞的人会被她全全看穿,那种直达内心的神色太过尖锐,以至于我本还恼恨的心底竟生出几丝敬畏来。
“苏欣荷,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随意指责?说起来,我若是妖妇,那你便是毒妇,谁也说不得谁。你手上沾的血可不比我冷如勤少?咱们啊……彼此彼此。”勤太妃轻抬脚步,朝了我们走来,在靠近铁栏的地方停了下来,语气却是平静如水,甚或还带了几分笑意,仿若在说着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太后的面色霎时一白,然很快便恢复了神色,许是已经习惯了勤太妃的讽刺,她稳了稳心神,冷声道:“哀家过来不是和你逞口舌之快的,哀家是想告诉你,这一次是你咎由自取,便是皇帝也不会再保你,你若依旧执迷不悟,难道也不顾淮南王的死活了吗?”
“呵呵……”勤太妃低眉轻笑一声,尔后轻摆了摆有些褶皱的衣袖,低眉应道,“别说我不会死,便是我死了,我的儿子也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牵连。苏欣荷,你的忍耐力也够强的,怨了先帝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依旧还要以他为尊,恨了我这么多年,却还能如此平静的和我说话,被皇帝疏远了这么多年,却依然还自欺欺人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可以修复好……这么多年来,我身居梅安宫,比你活的自在多了,你说,是你可怜呢,还是我可怜?”
“你……”太后被她的话激的满面通红,一时之间竟是语塞了。
我看不过去,加之念起孩子的死,便是忍不住对着勤太妃冷言道,“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本宫尊称你一声勤太妃,太妃你听好了,本宫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然你动用巫术害死本宫腹中的孩子却是事实。本宫倒想问你一句,孩子何其无辜,你如何下得了手?便是这样蛇蝎心肠,纵有千百个理由也不足以平息本宫的愤怒。今日你落网乃自作自受,陛下乃明君,定不会任你再这样恣意妄为下去!太后一片好心,你竟还口出狂言,当真是死不足惜。”
这些话像是早就已经在嘴边的,连着一丝考虑都没有就全都道了出来,其实还有更恶毒的话,只念起自己如今的身份,终是将那些诅咒的话咽下了肚子,如此,却也已经够了。
勤太妃平静的听完我的话,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我虽心中有丝怯意,然这次却并未逃避,直直的对上她的目光。僵持了十几秒,就在我快要忍耐不住时,她却是突地转了目光,望向太后,应道:“相府的千金果然与众不同,倒是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可惜啊可惜,终究不是你,然也好在不是你,否则的话哪还能容得下她活到现今。”
她的眼神带着讳忌莫深的探究,加之她的话模棱两可,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很有可能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她既然熟知星象卦术,自然会相信我告诉安景尘的那番说辞,那是不是表明,如果我是真的苏羽歌,我就早被她暗中弄死了?
思及此,全身一阵冷颤,手臂皮肤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加之天牢内的昏暗,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恐惧。
“也罢,原是哀家来错了,原以为你到了如今该会有一丝悔改,却未想依旧这般冥顽不灵,如此劣性,倒是当真死了也活该。”太后皱了皱眉,显然已经没了耐性。
勤太妃却是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下,尔后轻巧的回道:“我倒还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诉你,只怕你不愿听。”她抬了眸子,瞥了我一眼,眼角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这样的笑容简直和安景尘一模一样,我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脑中一根弦啪的一声突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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