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两两相望情难忘,依依怅惘意断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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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了一下,咬咬嘴唇,说出了子越家小区的名字。

周亦眉头一皱:“邵琦不是说你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吗?怎么……”转头看向我满脸尴尬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开车。

一路沉默,快到的时候,周亦突然问:“这是冯子越的家,是吗?”

“你知道?”我有些惊讶。

周亦扯扯嘴角,声音有些嘶哑:“第一天认识你,你喝醉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这个名字。”

我哑然,半晌,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

“你要幸福。”周亦看着我,眸色一松,淡淡笑道。

幸福,这个词离我好遥远。我凄然笑了笑,下了车。

到了家中,收拾着吃过饭,开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等,就是我唯一能干的事情。我没有权利和资格追问他在哪儿,是否回来。昨日我还在哀叹邵琦的不幸,今日却迫不及待地步了邵琦的后尘。

只是等的滋味,实在煎熬,电视里的喧闹完全无法排解心中的寂寞和忐忑。一个人的时候不寂寞,想一个人才会寂寞,等一个人更是疯狂的寂寞。时针到了八点半,我有点坐立不安了。

九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一身的酒气,一身的疲惫。倒在沙发上撕扯着领带,我快步走上去帮他,却被他一反手推到了一边。

我毫无防备,他喝了酒力气又大,我一下磕到了茶几上,后背磕得生疼,我的眼泪瞬间落下。我龇着牙摇晃着站起来,安慰着自己,他喝醉了,不要计较。

忍着疼去厨房给他冲了一杯参茶端过去,轻声说:“喝点茶,醒醒酒。”

他揉着眉心,衣服凌乱,摇了摇头。

我又端得近一些:“还是喝了吧。”

他抬头看了看我,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似乎有点疏离,有点陌生,打量了我一会儿,问:“今天做什么了?”

他的目光仿佛在我的全身搜略了一遍,我感觉到了很大的压迫感,那种气场,那种目光,让我像个犯错受训的小学生似的,我挺了挺脊背,淡淡地说:“上班去了。”

“什么?”他皱眉。转看向我,目光变得锋利。

“上班。”我重复一次,却没了刚才的底气。

“在哪儿?”他颇玩味地看着我,眉间一抹阴霾。

“周川的公司。”我咬咬牙,说了出来,也没有必要瞒着他。

但我没有料到他的反应那么激烈,我的话似乎给了他有力的一击,他眉头紧皱,用力一把扯过我的胳膊,冷笑着:“你想做什么?”

被他一扯,手中的参茶泼到了我和他的手上,好烫,我痛得跳起来,我暗暗叫苦今天一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会被轮番烫。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他的皮肉是铜墙铁壁,我顾不得自己的手,慌忙给他去擦,他用力一扭我的胳膊,声音微微颤抖:“赵小薇,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吃痛,挣扎着:“我怎么了?”

“你是想告诉别人我养不起你吗?”他眸子阴冷。

我语塞,我和他的思维,不在一个轨道。工作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到了他的眼里,却是另一番道理。我第一次感到了原来不同的阶层,看问题的角度真的是不同。

在北京漂荡了几年,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恐慌他是无法体会的,而他也不是我最终的安宁港湾,所以我比任何时候都没有安全感,我害怕有一天早晨醒来我一无所有,没有他,没有住处,没有钱,所以我不能没有工作,起码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但是这种感觉,我没有办法面对子越说出,他不会理解,他只会觉得我矫情、不安分,无他。

定了定神,我平静地对他说:“你说的,陪你一阵子,不是一辈子,我有选择我生活的自由。”

他死死盯着我,我拼命地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勉强抬头,定定地与他对视着。他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跳着,目光有些恼怒竟还有些受伤的感觉,我直怀疑我看错了。

半晌,他颓然坐下,手扶额头,冷冷地说:“好,给你自由。”说完不再看我,回到卧室和衣倒头而睡。

我呆呆地立在客厅,惊讶于自己竟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放肆”。手心里全是汗,窗外的冷风阵阵吹入,心也随着渐渐寒凉。我和他,到底算什么,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位置,无法在一个轨道思考问题,无法在一个频率心灵共振,甚至无法好好地交流沟通,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牵牵绊绊磨人心?这是不是就是传说的孽债?

不知过了多久,我走进卧室,他已熟睡,眉头紧皱。我用毛巾蘸上凉水,悄悄帮他在烫伤的手背上反复凉敷着,他没有反应。看着他的眉目,我的心渐渐安宁下来,不管我和他算什么,此刻的我,心有所寄,全心满足。就算是戒烟,也要个缓冲期,我安慰着自己。

一夜睡得尚好,清晨六点,我的闹铃响了,我一个激灵起来,今天坚决不能再迟到了。却是被他一把揽入怀里,揉着我的头发,低声:“这么早做什么。”

我有点着急:“要迟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看看我扯扯嘴角:“有我,睡觉。”

看着他略有不满唇际挑起的弧线,我忽然觉得他像个任性的孩子,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想再惹他,便乖乖伏在他怀里,却已是无眠,只盼着他赶快清醒。

好容易又熬了一个多钟头,他缓缓睁开眼,准备起床,我赶紧飞快地收拾好,冲到了门口,他睨了我一眼:“这么着急?”

我头也顾不得回:“你不知道早晨的地铁人好多啊,排队都要好久。”

他一把扯住我:“我送你。”

我有一刹那的失神,他送我回过家,去过他想去的地方,却独没有送我上过班。在我看来,被他送去别人家的公司上班是我从未想过的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送我回家或去别的地方,往往带着那种本能欲望的目的。而去上班,少了情欲的味道,多了丝真心的关怀。

我咬咬嘴唇,微微有些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他一愣,叹了口气,牵着我的手下去。昨夜的他和现在的他判若两人,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

到了公司门口,我冲他笑笑,正想再说谢谢,他已淡淡地说道:“六点我来接你。”

如果说什么叫天雷滚滚,我想我早晨已经被劈了两次。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小激动,我静静地点着头:“嗯。”

却是欢快地跳下车,步子轻快地走进公司,什么叫如沐春风,我当时就是,站在电梯口都忍不住冲着自己的影子嘿嘿傻笑着。

这天的工作效率很高,周亦上午有会,中午一点多才回来,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我帮他冲了铁观音,其实也不知道周亦喜欢什么,他屋里的饮水机柜子里有咖啡有茶叶,但我想以他对古建筑的那份狂热,茶是不错的。

周亦抬头看看我,勉强地笑了笑接过茶,看着我的手目光一怔。

“上午的事情不顺利吗?”我犹豫着问。

“小薇,你可不可以不这么细心。”周亦苦笑着。

我一愣,脸涨得通红,我说错了什么吗,还是那句是否顺利属于商业秘密我本就不该问。我抽抽嘴角,给自己打着哈哈:“知道啦,周总,以后不该问的不问了。”

“不是那个意思。”周亦一抬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铁观音?”

这还用猜,喜欢古典建筑的应该喜欢茶,放的一堆茶叶就铁观音剩得最少,都要见底了,可不是喜欢吗。我笑笑:“细处皆学问。”

周亦有丝玩味地看着我:“这么细致,为什么就不细心地保护自己?”

“嗯?”我有些不知所云。

“你的手。”周亦抬眉看着我的左手。

“这不是工伤嘛。”我掩饰着,昨天正好在办公室也烫了,看来是天赐良机的解释啊。

周亦抽抽嘴角:“工伤的是右手。”目光变得几分迷离。

我有些慌乱,左手右手,他怎么记忆力这么好。我扯出个微笑:“你休息会儿,我去忙了。”

周亦没再吭声。

下午的时间总觉得过得很慢,时间就是这样,当你欢欣雀跃的时候,多少年都仿佛弹指一挥间,但当你有所期待的时候,一秒钟仿佛一年,度日如年都不足以形容的。一下午我不知道看了几次电脑上的时间,心早已如放飞的飞鸟冲出了藩篱,翱上了天空。

终于到了五点半,下班了。周亦进来问我:“还不走?”

“这会儿人多。”我找了个借口。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有点不敢提冯子越了。一方面是实在身份尴尬,也不想时刻提醒别人提醒自己这难以启齿的关系。另一方面,很怕看到周亦听到冯子越名字后目光中的失神。隐隐地我有种莫名的慌乱,但也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什么。也许是同情,友情,蓝颜……“那我送你吧。”周亦认真看向我。

“不用。”我慌忙推辞,看着周亦询问的目光,我还是没忍住,“他会来接我。”

周亦的目光一闪,嘿嘿笑了,用开玩笑的口吻:“那你告诉他把你照顾的好一点,再受伤我就要英雄救美了。”

他的话让我的心猛地一突,但看他玩笑的神色,也不觉随他笑了。

周亦先走,等到六点,他的短信来了,“下楼”。什么是幸福呢,我想是心要跳出来的声音。几乎带着幸福的眩晕,我快步蹦出了办公室,路过周川的门口,迎上了也要下班的周川,见了我调侃着,“满脸桃花啊”。

我敛了笑意,淡淡地打过招呼,实在不想看周川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看着他想起邵琦,就有种火大的冲动。

先下了楼,看着子越的车,我有刹那的失神,在他的办公室,会不会也有个蛇样的女人?心,忽然就凉了下来。

看着他支在车窗上的手臂,侧面的轮廓硬朗瘦削,我竟有点不舍得挪开目光,呆呆地看着,直到喇叭鸣起,我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上了车。

“看什么出了神?”他看了我一眼,笑得玩味。

“看你的车牌。”我随口找理由搪塞着。

“嗯?”他一愣。

我语塞,想着他的车牌号,京G加后面的数字,谐音就是哥就是二。不觉自己扑哧笑出了声,打死也不敢说自己在笑什么,只好使劲憋着吃吃地笑。

他斜睨了我一眼,没再吭声。却是唇际上扬,在暮色的掩映下勾勒出让人心动的弧度。我不觉偷偷地看着。

看着他开的方向不是回家,我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吃饭。”他答得简明扼要。

该不会是陪什么客人应酬吧,我有几分颓然,看着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车顺着丰台的方向开着,一个小时左右,到了目的地。古典的大门,像是旧时的王府别院,车开了进去,沿路都是仿古的路灯,静谧幽深。

从停车场出来,入了一处小院,横匾上书“崇俭台门”,里面却是典型的江南风格,青砖白墙的屋子,门口几丛修竹,还掩映着几株白红相间的桃花,想来这个季节的桃花,应该是丝绢的,但妙在看不清晰,有风徐过,交错摇曳,分外别致。正是那种“江南竹,清润绝纤埃,深径欲留双凤宿,后庭偏映小桃开,风月影徘徊”的感觉。晚上有晚上的魅力,就如此刻,风月共竹影的情境,白天是断没有这个味道的。一种熟悉的感觉漫开,我的心跳得有点快了。

跨过小桥,桥下还有淙淙水声。服务员穿着青绿色的旗袍,将我们引至正屋。

进了屋,我的心里又是一叹,门口的那个崇俭台门就是个幌子啊,里面实在太奢侈了。

偌大的房子,全用来造景了。门内又是条细细的水流,上面铺着青石板,过了水帘掩映的二道门,才是吃饭的正经去处——饭桌。而且这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

心内暗叹着奢靡,却无法生起逆烦的情绪。之前去的一些地方,不论是饭店会所甚至别墅,除了叹一声奢侈外,或多或少有些愤愤的情绪,也许是自己的卑微,总觉得这种地方铺张得让人可恨,自己辛苦一个月的工资,也许都不够人家地上的一块地板砖。但是眼前的这个地方,我之前惯常心内的愤愤是怎么也生不起来的,只因为,太熟悉的景致。

当我的脚踏上有些不平稳的青石板的时候,我的眼眶有点湿润,是了,是这种感觉呢,小的时候,就是这么光着脚丫子到处瞎跑,那青石板,也老像不稳当似的,来回晃着,却一回都没有把我晃倒,就像与我游戏的调皮朋友。

我抬起眼睛看着走在我前面的男人,心里的暖意几乎要让我落泪了。我站在青石板的小径上,甚至不愿再往前迈步了,生怕那么快地走完这段路。他感觉到我停住脚步,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咬咬嘴唇,很难掩饰内心的起伏,只那么眼圈潮潮地看着他。

他嘴角扬起,伸出手:“来。”

当我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时,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指尖的温度甚至让我酥酥麻麻的。我暗暗纳闷这是为何,即使我和他的心从未真正的交通过,但身体已经是熟悉的了,为何还会有这种懵懂的冲动?人,真的很奇妙。也许通往你内心深处的就是一个瞬间,一个让你纵然轮回三世都忘不了的回眸。

坐好后,已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风韵女人过来招呼,子越称她“肖经理”,想来这也是他们常来的地方。肖经理热情地围着子越,不停地推荐着菜品。

菜已都点好了,还和子越聊着上次的谁谁又来了之类的,子越眉头皱起,已有些许不耐烦,我冲着肖经理盈盈一笑,生硬地打断了她:“要不您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点儿?”

她一愣,看着我的神色有些讪讪的,但不愧是游走的老江湖,立即转为平静的笑脸:“太客气了,不用不用,你们聊,我旁边还有几桌去照料一下。”

看着肖经理转身出去的腰肢,子越笑得有几分得意之色:“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

看着他的神色,似乎以为我在为他吃醋?虽然我内心的确有几分酸酸的。不过我还是淡淡笑着装傻:“厉害?没有啊,我以为你们是朋友呢。只有咱们两个吗?”

子越脸色一僵,闷声:“难道你还嫌冷清了?”

原来没有别人,我心下一松,随口问:“你常来这儿啊?”

“前几天第一次来,觉得适合你。”他的声音让我心下又是一暖,这儿的确适合我,因为这里完全是我家乡的味道。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看起来也很普通,蟹粉狮子头,煮干丝,清汤白菜,只一道白汁圆菜看着想流口水。

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有次生病在家躺了半个月,什么都没胃口,爸爸骑了三十里路的自行车到乡下,买了只新鲜的甲鱼,回来做了白汁圆菜给我。那是我印象中最好吃的一餐饭,也是最奢侈的病号饭了。那只甲鱼,爸妈没舍得动一筷子,我倒是吃得香甜。待第二顿又热起来给我吃,我却怎么也不肯吃,必须要他们也尝尝才肯吃。最后推来让去,到了第三餐,已经放馊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个菜,但是记忆里的美味却是多年积淀,愈发地让我向往。

我伸出筷子便冲着白汁圆菜过去了,子越挡住我的筷子:“这个太补,最后吃。”

说罢夹了一筷子煮干丝给我。我抽抽嘴角,挑着吃了一口,眼睛却是立即睁大了,不禁叹道:“这干丝,味道太好了。”

子越不禁扬着唇际笑了:“原来干丝就能让你这么高兴?我还以为你对什么都淡淡的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暗暗腹诽:你是想说我就是个吃货吗……但不觉好奇地拨拉着,煮干丝以前在家是常吃的,可怎么是这个味儿呢。

看着面前小盅里的清汤白菜,也忍不住吃了一口,却是更加不淡定了,“这个……这个怎么没有白菜味儿啊。”也太好吃了啊。尤其是汤,滑香不腻,吃的我舌头都要吞掉了。

“高汤煲了好几天。”子越吃得不疾不徐。

“这是不是那个传说的国宴的开水白菜啊?”我想起以前似乎看过个类似的介绍,说是国宴里也有个类似的白菜,白菜选的是菜心,汤却是用干贝火腿什么的炖了好几天。

子越抬眸看我,笑的很深沉:“你知道得还不少。这是仿那个做的。据说这儿的厨子的师傅以前还真做过国宴。”

厨子的师傅……这是噱头还是真事且不论,但这个白菜是真的很好吃。

不由得想起《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吃的那道茄子,吃不出茄子味儿,向王熙凤讨教怎么做,王熙凤的一通教程听下来,刘姥姥一语道破真谛:“原来要十几只鸡来配它,怪道是这个味儿。”今儿这餐饭让我对这句话深有体会,中餐的精髓也许就是这样,食材可以普通,但精在配料,用海鲜火腿的高汤配白菜,用鲍鱼海参配豆腐,怪道做出来的是那个味儿。绿叶都是VIP,何况那红花。

待最后吃那道白汁圆菜的时候,已经撑得吃不下了。我看着吃不下的美味直发愁恨自己肚子太小。

“还有表演,要不要?”子越问。

“要钱吗?”我抽抽嘴角,这是我关心的。

“都在饭里了。”子越看着我,有些好笑。

“那当然要。”我吐吐舌头。

当时做那个决定还不知道,表演比吃饭还会让人难忘,甚至是铭心刻骨。四个轻纱罗裙的女子袅袅的进来,外间的青石板旁还有几条小径,刚才还在纳闷要这么多条路做什么,现在才知是舞台背景。室内柔柔的灯光,她们站在小径上,旁边是细细水流,仿若临水而舞的仙子。这样的唯美,已是极致,却是背景音乐响起,最开始便是摇着橹桨的水声,瞬间我已泪落。

舞的什么,我已失神,也不记得,我的世界里只有那首背景的曲子,船桨划开的水声,笛声破晓,轻柔的女声,“千年的小桥幽幽画中睡,潺潺的流水墨里静静美,城在山中静燕儿成双对,谁在水中船撑伞只影背。鱼儿水中游风儿戏柳垂,梦里似轮回人儿渐影褪,弯弯柳梢月宛若你的眉,只在画中醒不怕千年醉。静静你的美,墨引桥下水,青瓷千年脚下睡,托付几轮回;难忘你的美,把酒月对杯,梦里又把古城归,陪你再走一回。”

这首歌我后来又听过无数次,次次都让我心内颤动。梦里又把古城归,陪你再走一回。这句让我感慨万千,故乡难回,独在异乡身是客,心酸、思念一起涌上,待演的人出去,我已泪落如雨。

子越坐到我身边,搂紧了我的肩膀:“哭什么?”

“想家了。”我叹口气,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另只手抬起我的脸,深看着我的眸子,淡淡笑了:“那就跟我回家。”

“我说的不是……”我辩解着。

他俯身吻上我的唇,将我的话堵在了嘴里,对家的思念忽然就片片瓦解在了他的柔情中,他的吻总是很动情,让人无法抗拒地灼热,我喘息着几乎要融化在他的吻中。会不会有一天,他的怀抱就是我的家?又会不会有一天,我能和他组成一个家?这个破茧而出的念头将我吓到了,我慌乱地挣扎出来,抹抹脸上的泪珠,擦擦嘴:“我们回去吧。”

他一怔,神色恢复如常,眸中的热情淡了几分,带我回去。

路上我仍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中,似乎还没有出了梦幻,我自言自语:“你说我们吃的是饭呢,还是那景致?还是歌舞?还是钱……”

他的声音低沉却很有力:“我只关心吃没吃饱,和谁吃。”

和谁吃,这三个字让我窃喜了一路,他却没再说什么。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我似乎醉在这样的日子里很难自拔。不觉已是三天过去。周五早晨,他在送我的路上提议:“我让李秘书帮你安排下,你去学车吧。”

“为什么?”我直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开不了这个。”心想我骑自行车都和人撞,开车是想都没敢想过的事儿。再者学了我也没钱买车。

“方便些。就这样了。”他的决定总是不给人反驳的余地。我还想再说什么,车已经到了公司楼下,他又说:“下午我要去出差,周末好好练车。”

我没有吭声,在他面前,我是很难有自己的主张的。除非是反抗。但一个学车,还不至于去反抗。

在周亦这边的工作已经渐入佳境,很多日常事务已经可以做到井井有条了。而周亦的一句“你进入状态很快”的鼓励也让我信心大增。

快十一点的时候,正在想中午订哪家的快餐,周亦敲里间的门:“小薇,中午别订饭了,我哥那有饭局。”

“我也去吗?”我有些好奇,和周川仅限于打个招呼的照面之交,周川的饭局都很少带周亦,这次怎么带着我了。

“是的,我哥特意嘱咐带着你。说是介绍个朋友给我。”周亦笑笑。我也没多想。

公司大厦的顶楼就有一家西式旋转餐厅,我和周亦走到包间门口,看着里面的人,我一下子愣住了,是她?

周川已经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周亦,小薇,这是孔小姐,孔令宜。”令宜袅袅地站起来,我转看向周亦,周亦的眸子也是一亮,我的心顿时一黯,男人果然都是这样,见到了美女就两眼放光。周亦初次见面都尚且如此,何况于他?这几日他对我的温柔缱绻,我几乎忘记了他曾经是那个对我粗暴残虐的男人,也几乎忘记了他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而现在令宜的突然出现,把我彻底从自己营造的幻境中拉了出来,这也是他的女人,另一个女人,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攥了一把,痛得几乎要窒息。

孔令宜,比照片上的还要美,个子高挑,身材苗条,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眸如星辰,眉若墨画。关键是气质太超群了,我隐约觉得她有几分像那个世界小姐张梓琳的风韵,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高贵。

当她伸出手和我握手的时候,声音温柔却大方:“小薇,你好。”连我都要酥麻醉倒。

“孔小姐真是气韵不凡。”周亦由衷赞叹着。我心里狠狠地鄙视了周亦一把。出国走了一圈还这么眼馋肚饱的样子,见了美女嘴巴都会抹蜜,当初见了我还腼腆羞涩,我还以为他天性内向呢,结果见了令宜,腼腆羞涩都被他忘到爪哇国去了。

“可别光看令宜漂亮,令宜的交际才是一绝呢。周亦,好好向令宜学,令宜是××酒业的市场部经理,这方面经验丰富。”周川介绍着。

我又是一震,子越不是不许我工作么?为什么令宜可以?××酒业在业内也很有名,主营红酒。与周家的业务往来也很密切。令宜在××酒业可以做到市场部经理,实力真不可小觑。不过也是,能将子越那样的男人都收得服服帖帖,又是不倒翁,估计也不用像我拼命争取才能工作,手腕能差得了吗?我的心狠狠抽着。全身上下都被种悲哀笼罩着。既生孔令宜,何生赵小薇。是为了让我在对比中像尹夫人那样痛哭流涕吗?我的倔劲儿又上来了,要哭回家慢慢哭,现在不能丢人现眼。

我努力维持出一个平静淡定的笑容,静静坐下。

令宜的刀叉也用得极为优雅,看她吃东西都像是艺术的享受,我看得都不觉发呆。席间都是周川不停和令宜在调侃,令宜机智的回答也有峰回路转之妙。周亦也偶尔穿插几句,我一言不发。

周川调笑着试探:“顺义那块地听说你们老张拿下来要盖酒窖了?“令宜她们公司老总姓张。令宜抿唇一笑:“拿没拿下我倒不知道,但我是羡慕你不用为酒窖发愁,你家老爷子动动电话就好几块儿酒窖出来了。”

令宜的拒绝回答不仅没让周川生气,反而这马屁拍得周川周亦都熨帖得呵呵直乐。原来所谓的高手还不是打太极,将你之问题反抛与你,而是在太极之后,还有深厚的内功将其创伤立即治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地平静。

周川还想说什么,令宜佯作娇嗔:“食不言寝不语,你们还嫌我胖啊。”同样的话,若是艾云说出来,估计是冲的听者会脸红,若是邵琦说,是别有风情的娇憨,而令宜说出来,温柔中带点坚持,撒娇里又渗着自尊,让听得人不觉心甘情愿地臣服。这样的手段,估计她只要说一句“我要去上班嘛”,冯子越就立刻会拜倒了。

我的心越来越疼,几乎要喘息不上。

周川玩笑:“行行行,听你的,孔大小姐,谁不得对你唯命是从啊,老张老冯都对你没招。”

令宜哂笑:“晚上就让老冯把你们代理权撤了。”周川这里除了自产,也做些畅销酒的代理。

“孔小姐,哦不,孔大姐,怕了你了。”周川连连讨饶。

这句话彻底将我的心撕得鲜血淋淋。那口鹅肝在我嘴里怎么也嚼不动了。我几乎在发抖,微微啜了一口手边的红酒,却瞬间有了想吐的感觉。

“对不起,我先失陪了。”我捂着嘴,也顾不上看别人,冲到了洗手间,干呕不止。眼泪和着酒精,我哭得几乎没了力气。

过了一会儿,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了表情沉郁的周亦,看我出来,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我想先回去。”

“我陪你。”周亦说得很坚定。

“你不去陪孔小姐么?”话说出来我自己都吃了一惊,竟是带着几分嘲讽。

周亦的目光有些吃痛,一把扯过我向前走着。

“去哪儿啊?”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

他拽着我从另一侧绕过台阶,上了天台,这个时间天台没什么人。风很大,吹得我头发凌乱极了,即使没有镜子,我都知道我的样子有多狼狈。

周亦喘着粗气,站在风口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心情,半晌,看着我,带些歉意地看着我:“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和冯子越的关系。”

我冷笑:“知道又能怎么样?你不也照样看了眼发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周亦这么说话,满腔的悲哀似乎只有这一个出口。

周亦扶着我的肩膀:“小薇,你这么说不公平,我并没有对她有任何想法。”

我用力挣脱,眼泪不觉出来:“你对她有没有想法,关我什么事。”

周亦噤声,看着我的眸子似乎有几分吃痛。片刻,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努力平静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控制不住。”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明白。”

我仰头,不想眼泪继续没出息地滑落,笑笑:“我是不是太差劲了?”又有些语无伦次:“我还是像尹夫人,止不住哭了。”

周亦一愣,有些凄凉地笑了笑:“其实,武帝应该是喜欢尹夫人的,否则,他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也不会想着法子逗她,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花心思,应该心里有她。”

我有些吃惊:“你也看过?”又一想,周亦本就对历史典故信手拈来,丝毫不足为奇。

不过周亦的话或多或少还是让我心里释然了一些,他为我花过心思吗?我又有些糊涂,是花心思,还是习惯性的细心……一下午在纠结里度过,想着令宜那句“晚上回去告诉老冯”,心里更是百般纠结,子越不是出差了吗,难道只是为去令宜那里找的借口?我很想发个短信或打个电话给他,还是没有勇气,在他心里,我算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万一惹他厌烦,自己也没意思。我也拉不下脸热脸去贴别人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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