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停车场,我早已哭成了泪人,徐硕把我塞进车里,似乎也憋着一股怨气,一脚油门,把车开得飞快。
车很快上了高速,徐硕开得越来越快,眼看着他车上的速度表蹦上了一百五十,我吓得什么思绪都不敢有了,紧紧抓着,一声不敢吭。
他的车开得飞快,从高速上了五环,开始绕着五环兜圈。车里放着伤感的音乐,“我的心太乱,要一些空白,老天在不在,忘了为我来安排。”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流着眼泪缩在副驾上痛成一团。
不知道兜第几圈的时候,徐硕终于停下来了,懊恼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无力地仰在座位上。
许久,我恢复了些思绪,冷冷道:“徐硕,你算计我。”
徐硕叹口气,痛苦道:“我也不想。”
徐妈妈尖刻的话,冯子越挂在墙上像道歉书一样的字,老徐总强势的笑,统统在我脑子里像电影片段一样闪现着,我忍无可忍,大声说道:“你怎么不想?你明明知道有人在你妈跟前说你和大老板的情人来往过密,才想的拉我当垫背。要不你徐硕堂堂一个豪门公子,即便是假冒你女朋友,也大有人在,你用得着找我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心好痛,不仅为子越,也为徐硕。我和徐硕交往不深,但是,被人利用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即使他不算是你的朋友,即使你是为自己的朋友捉刀,仍然是那么不甘心,那么无助凄凉。难道我在你们眼里的存在价值就是为了这个吗?
徐硕呆呆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我忍不住又蹦出一句:“你要是喜欢邵琦,你就去追啊。“徐硕一愣,看着我的目光有几分探究:“你知道?”
“你看邵琦的眼神,我能看懂。”我叹口气。
“可惜她看不懂。”徐硕自嘲地笑笑。
“怎么会?那她还经常找你一起玩儿?”我有些惊讶,邵琦那么聪慧的女子,怎么会不懂徐硕的心思。只是不愿说破吧。
徐硕苦笑:“她是我大学同学,一直拿我当哥们儿。周川,还是通过我认识的邵琦。”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徐硕说这些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而我听着,心已在滴血。这是份怎样卑微的爱?他为了守在她身边,宁肯以哥们儿的身份屈就,只为了能看她一眼。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别人的怀抱,为别人伤心流泪,为别人目光炽热,为别人缠绵痴傻,他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插科打诨,让她能暂时地喘息,笑一笑。他不敢表白,不去说破,只这么静静守着,不找女朋友,甚至被人误会搞基。他是有钱人的变种吗?还是太年轻,还没学会拿女人当玩物?
我有些感动,有些头疼,他对自己都能这么残忍,何况我这个不算朋友的人。他对我的利用也没那么不可原谅了。
“对不起!”徐硕的声音听着几分颤抖,伏在方向盘上挣扎着。
我心一酸,愤愤说:“那你看着她在周川那受苦,你算什么?”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徐硕,低吼一声,一脚油门,车又像箭一样蹿了出去。
我的心跳得难受,冲着徐硕哭着说:“你不痛快就自己去发疯,别让我做陪。我给邵琦垫背,已经被你妈骂得狗血淋头,我没必要陪着你再去送死。”
徐硕颓然说着:“我送你回去。周亦那儿?”
“是啊是啊,我能去哪儿?”我泣不成声。
徐硕把我放到周亦小区门口,下了车看着我离去,忽然喊我:“薇薇!”我扭头,“我们还是朋友吗?”徐硕脸色惨白地看着我问,眸子里的神色清冷绝望。
我叹口气,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是,和你和邵琦,都是!”这句话尽管当时有些言不由衷,被人涮个够,纵然我脾气好,心也会疼。但是看徐硕的神色,又怕他出事。绕指柔可解百炼钢,自己稍稍违心说一句,并不要紧。
睡了一觉,心情好些,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准备明天就搬到新租的房子去。
搬出周亦的房子时,认真地打扫了一番,在人家这里住了一周多,收拾收拾总是应该的。周亦的书房桌上摆着一张有些褪色的老照片,似乎是她妈妈抱着他,从照片看,她妈妈年轻时非常漂亮,竟有几分刘亦菲的清纯味道。周亦小时候和现在变化不大,长相虽然没有完全继承他妈妈的美貌,倒是气质越发地沉稳儒雅了。我将照片的框子认真擦拭干净,重新为他摆好。却发现周亦的书桌正好朝阳,现在已经快入冬,太阳照射得愈发靠里,很容易就照到了照片上,更会褪色。我便重摆了个位置,放到了电脑后面。
刚收拾完,又接到邵琦的电话:“姐姐,过两天就上班了,带你去买点衣服化妆品什么的吧?”
我忙推脱:“我自己去就好了。”
邵琦打个哈欠:“姐姐,我就是太无聊了,你给我找点儿事干吧。”
我笑后应允。
从周亦家下楼后,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觉得几分面熟,却想不起是谁,忍不住扭头看,却发现那人也在回头看我。我慌忙扭回头,匆匆地走了。
邵琦在周亦小区门口等我,我一见她便说:“带我去个便宜的地儿,你们的消费我可够不上。‘邵琦笑道:“知道啦,姐姐。”却是一路七拐八绕,停在了崇文门的新世界。我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便宜的吗?”
邵琦娇嗔着:“这已经很亲民啦,我都没敢带姐姐去新光和燕莎呢。再说啦,你在周亦的公司,总不能还穿动物园的衣服嘛。放心啦,不够我给姐姐补上。”邵琦就有这样的魔力,她的娇嗔纯真就让你和她没法生气。
说是周亦的公司,其实全盘抓的是周川,我打趣:“你倒是会给周川长面子。”邵琦一听到周川的名字,眸子就亮亮的。我心一酸,也没再吭声。
新世界的东西在我看来,还是足够咋舌的了。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小吊带,都要五六百。我心里暗暗叫苦,让邵琦陪我出来就是个失败的决定。
服装店里的售货员看到邵琦进来都露出夸张的热情,从一进门便围着邵琦团团转。倒也正好。我乐得一个人清静,随便看看,本来是邵琦陪我来,现在倒像是我陪着邵琦,她的购买力也确实强,没一会儿工夫就被售货员游说得买了好几件。
“不行了姐姐,我要先把这几件放到车里。”邵琦去放衣服,我自己接着逛。
忽然看到了一件米色的大衣,穿在模特身上无端就让人觉得很暖和,很简洁大方的款式。我忍不住上去摸了摸,似乎是羊绒的,手感特别地柔顺细腻。我还沉浸在衣服的暖意中,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小姐,浅色衣服,非买勿摸。”我的手一缩,尴尬地看着斜着眼的售货员,又看看价牌上七千多的标价,抽了口冷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说不买?”邵琦冷冷的声音传来。人已经窈窕着摆进店里。我一愣,售货员的态度从看到邵琦就是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小姐要什么尺码的?”
邵琦指着那件衣服,冷冷地说:“给这位小姐找一件。”售货员立马讪讪地去找。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邵琦,还没开口,邵琦对我眨眨眼:“姐姐,我送给你。”我心里一暖,摇着头:“不要了,太贵了。”
邵琦拉着我:“姐姐,你这么美,女人年轻时就要打扮得美美的,青春才不会荒废。”
我心里一凛,打扮得美青春便是不荒废么,如果青春做了不该做的事,何止是荒废,简直是长了草啊。更何况像我这种残破的身心,就是穿得如何花团锦簇,又怎么掩盖肮脏不堪的过去?
售货员拿出了衣服,我只好换上试了试,邵琦的眼睛亮了:“果然人要衣装,姐姐,你看你穿上这件大衣,气质立马变了。就是和章子怡走在一起也不输气质的。”我脸一红,哪里就那么夸张了,但是的确比我身上二百块的腈纶大衣看着悦目多了。我在穿衣镜前左右看着,试图找到个毛病把衣服换下来。但是好衣服的面料、设计、做工的确要好很多,我左右转了三四圈,还是没找到什么毛病。心里暗暗叹,难怪个个都要做有钱人啊,光是这衣服,穿在身上就像被强力胶水粘上了,想脱都脱不下来,更别说是别的了。
最后我脑子一抽,指着衣服的口袋说:“这个口袋是暗的,万一装东西鼓出来,就不好看了。”售货员马上以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小姐,这件衣服是贴身收腰设计,暗口袋能更突显您细致的腰身,换成明兜还显得腰粗。这只是为应急放东西的,常用的都放在手包了。”一席话说得我哑口无言,索性将衣服脱下来,也不想找理由了,就直说不要好了。邵琦已经冲售货员说:“开票吧。”
售货员飞快地将单子开好,邵琦拿着就走,我追出去,扯着邵琦:“不要买了,我不喜欢。”
邵琦拍拍我的手:“姐姐,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你喜欢了。我也从没钱经历过,你的心思我都明白。”说完快步走向收银台。
我心里一阵怅然,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我包里应该还有子越的那张卡,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钱,忙追着邵琦过去。却已是晚了一步。邵琦拿着盖好章的收单冲我眨眨眼,我脸一红:“我刚想起来我包里有张卡似乎有钱。”
邵琦笑笑:“那待会用你的。”
取上衣服又溜达了两圈,我不敢再轻易表现出对任何东西有兴趣了。到了一层,看到有个ATM机,我心里一动,对邵琦说:“我想去查查卡里的钱。”
邵琦抿嘴笑:“这是你的卡吗?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钱。”
却是把卡插进去后,我和邵琦的嘴都张大了,我点着屏幕上的数仔细数着“1,2,3 ……6个0,一百万。”邵琦疑惑地看着我:“姐姐,一百万?”
这一百万把我震得呆住了。愣愣的说不出话。邵琦赶紧点了退出把卡塞到我包里,拽着我出了门。上了车,我微微缓过神,抱歉地对邵琦说:“我也不知道……衣服的钱……”
邵琦打断我:“衣服是我送姐姐的,不要再说啦。那一百万,是冯总给你的吗?”
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痛得喘不上气,这就算是分手费吗,在他眼里,原来我这么值钱呢,我居然能值一百万,我又想哭又想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我之前也许还存着幻想,幻想着有一天再收到他的短信、电话,直到昨天见他,他会回头看我,那么昏暗的光线,他仍然能感受到我的气息,除了撕心裂肺的痛,我心中是有一丝丝的安慰的,起码,他还没有把我忘得那么彻底。我甚至幻想,如果当时不是那么多的人,如果不是那样的场景,他会不会再对我说:“小薇,不要走。”而现在,赤裸裸的七位数,彻底打破了我所有的梦幻。这就是一次结清,他不会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
“姐姐,你没事吧,你的脸好苍白。”邵琦晃着我。
我勉强撑出个笑容,眼泪却不由滚落下来:“邵琦,我原来值一百万呢。”
邵琦咬咬嘴唇,眼圈红了:“姐姐,也许我在周川眼里,都不值一百万。你在他眼里,还算不错的。”
我含着泪:“邵琦,送我去他那儿。我要把钱还给他。”
“姐姐,”邵琦惊讶,“你和他既然分了,他给你分手费理所应当啊。你干吗和钱过不去?”
“不一样,这不一样的。”我喃喃说着,却语无伦次。是啊,我在装什么清高,我一直是缺钱的不是吗?这么一笔巨款从天而降,而且也算是我劳动所得,我似乎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可为什么,我心跳得这么快,我这么难受,我想迫不及待地想冲到他面前问问:“我值这么多吗?还是你有钱就随便给?你用钱能补偿给我一个清白的过往吗?还是能补偿我心心念念为你的痛?”
邵琦看我情绪不稳,把我送回了周亦那里。帮我叫了外卖,要看着我吃下,我心痛至极,反笑笑:“邵琦,我真的吃不下。”
邵琦拉着我:“姐姐,你想哭就大声哭,你这个样子,我有点儿怕。”
“我哭不出来。”我摇摇头,“我想笑,第一次有成就感,这么贵的小三,不对,邵琦,你说我算情人还是二奶还是小三?我记得有本书说过,这三者是有区别的。情人不求钱,二奶不求名分……”我的脑子似乎像短路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了控制。
“姐姐,”邵琦使劲晃着我,“你别说了,醒醒吧。”
我一愣,才回过神,不再言语。
邵琦认真地叮嘱我:“姐姐,有钱傍身才不愁,你可别犯傻。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她问:“如果周川给你一笔钱叫你离开,你会怎么样?”
邵琦眼圈一红,声音小却很坚定:“我会死。”
我心惊肉跳,知道她迷恋周川,却不知道是到了这个地步,不再敢勾她的伤心事。
我纵然心有悲戚,也还远远没到寻死觅活的地步。
邵琦转看向我:“可是,他不是给你钱让你离开,而是你们已经分了,所以要分手费是天经地义的呀,不收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不是?何况他是主动给的。”
我心乱如麻,缩在床上,双手紧紧抱着膝,不知道该说什么。
邵琦叹口气又说:“姐姐,我有个同学,大二的时候跟了个大老板,年纪小没见识,几个LV包包就把她收的服服帖帖的。跟那个老板同居了两年,为他打了三次胎。最后被甩了。那老板只给了她五万块钱。她因为打胎弄了一身妇科病,那点钱治病都不够。她总觉得她对那老板是真爱,也没好意思再去要。最后怎么样呢?她习惯性流产,连孩子都要不了了,现在人又老又憔悴,看起来像三十好几,哪有点二十多岁的青春样子。那个大老板呢,身边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人。有次我故意当着他提起我那同学,他竟然想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什么也不说。所以姐姐,你说她当时的矜持有意义吗?人家感念她吗?”
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问:“那个大老板是冯子越吗?”
邵琦摇摇头:“姐姐,你别神经过敏了。冯总虽然女人多,但我听周川说,他很贼,不会瞎搞。很多女人都是逢场作戏。不过那个大老板,没准你也认识,我就不说是谁了。”
我心里忽然松了一下,只要不是冯子越,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无心八卦。
但是邵琦的话多少也让我心里一动,是啊,我干吗跟钱过不去,既然我已经被冯子越贴上了一百万的标签用过了,那就接受他的估价,拿走自己该得的酬劳,似乎也无可厚非。
邵琦看我心思有些回转,便要先回去了。她每天四点钟就准时在别墅死等着周川,周川的公子哥习性,回与不回,全在心情,是根本不会提前通知邵琦的,她只有等。
今天在我这已经待得够久了,现在心神不宁的,我也不忍心留她,便说我已想通了劝她回去。
晚上却是翻来覆去地难以成眠,便走到周亦的书房,上网看看。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就想起来在百度里输入“分手费”三个字,搜索结果还真不少,甚至百科还给出了专业的定义,下面形形色色的各种条目更是吸引眼球。有问该给女朋友多少分手费的,有问女朋友是处女要付多少分手费的,不得不再叹一声社会千奇百态,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别人那里竟是寻常。
忽然看到一个小短文,有点读者体,是真是假不可考,却是讲述了一个女孩子的故事。女孩家境不好,却是聪慧美丽。和一个有钱的男孩相恋。可能有钱人的通病,男孩始终在纠结女孩爱的是他的钱还是人,百般试探,双方都很疲累,很好的感情被折腾得伤痕累累。最后提到分手,男孩给了女孩一大笔分手费,如果女孩爱的是他的钱,定会拿着钱走人,男孩也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如果爱的是他的人,会把钱还给他,他就不顾一切地挽回女孩。聪明的女孩看出了男孩的心思,还给了他的钱,却是消失得杳无音讯,保全了自己的尊严。
我看完心里一震,冯子越难道是这个念头?我忽然恶作剧地想,他要是真像故事里的人那么想,我就偏偏拿走他的钱,使劲气气他。
那一百万更成了我心头的一块炙炭,烧的火心火燎,不知该怎么办。
一夜无眠,周日一早把简单的东西收拾去了新家,看到了合租的两户人家,一户是一对夫妻,看起来三十出头,一户是一个美女,高贵冷艳的气质。我一一打过招呼,就钻进自己的小屋。
给周亦电话,说要还他钥匙。周亦正巧有事,让我先带着,周一上班再给他。
坐在自己简陋的小屋里,虽然很小,虽然有点冷,但是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面前摆着一张银行卡,一把子越家中的钥匙,瞅着这两样东西看了许久,我忽然释怀了,钱,到底是个什么?
以前我难的时候,没有这些钱,该付的代价已经付过了;现在,要这些钱做什么?不论用这些钱买什么,买房子买衣服买任何东西,都在时刻提醒我不堪的过去。如果有人问我你这东西用什么钱买的,我都无颜回答。这些钱就是我的包袱。不论是邵琦说的留钱防身,还是我自己看的这钱是计谋,与我而言,有什么意义?和过去说再见,就和过去的人再见,也要和标识过去的钱再见。
赵小薇,你可以有个不清白的过去,但是不要再有个不清白的未来了吧。
拿起卡和钥匙,我锁好了房门。
坐在公交上,我心里还在纠结,我这么去,不怕再遇到他吗?还是我潜意识里就在盼着和他再见一次,就算是最后一次?如果遇不到他,我该怎么办?我到底是盼见到他还是怕见到他?犹豫纠结着,又来到了他家。
熟悉的屋子,清冷得有些陌生。我忽然想起了小龟,最近忙着工作的事,快有一周没再来喂小龟了。我急忙冲到书房,老天保佑,小龟还在扑腾着。我撒了几颗龟食进去,居然摇头摆尾的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不由想笑,真是物随主人性,和你的主人一样什么都不在乎,救命饭都不吃。
再看着屋子,也许是要彻底决绝了,反而心情平静了好多,不似之前每次来都愁肠百结百转千回。我默默地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尤其是子越的书房,把书桌的每条缝隙都擦得干干净净,电脑的键盘都细细擦拭过。一遍遍摩挲着他曾经皱眉靠着的转椅,自己悄悄地坐上去,左右来回转着,手指轻轻地敲着书桌,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会不会皱眉,沉思,叹气?想着想着,不觉嘴角轻扬,竟淡淡地笑了。
天已经黑了,他还没有回来,我心里却慌得厉害,我要走了,也许这辈子就再也不来了,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纵有千般的不舍万般的依恋,也应该最后再道个别啊。可为什么他今天不回来呢,我竟有些懊恼。
时针滑到了九点,我再也忍不住,赵小薇,你勇敢一次,就一次,主动向他告个别。
咬咬牙颤抖着给他发了条短信:“子越,钥匙和银行卡在你书桌上,小龟我带走了。祝你一切顺利!”
几秒钟后收到他的回复“等我”。
我捏着手机,心开始狂跳。等待的时光是煎熬,十分,二十分,一个小时。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愈发慌乱,又起相思,却怕相见,临见情更怯。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古诗里的“情怯”是个什么滋味儿,而今才知道,是极致的思念和极致的自卑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紧张地站在窗口,终于看到了楼下熟悉的车绕过,我却又有了想夺路而逃的冲动,敢主动发短信,却无法面对我的主动招致他来的现实。爱到极致是卑微。本就卑微的我,更加没有任何的信心站在他面前。
趁着他的车转向地下车库的空当,我冲下了楼。走出小区,漫无目的地快速走着。十一月的天,凉风起,夜色满空萧寂,我穿得有些少,不住地打颤。
忽然手机铃大作,我狠狠心按掉,又响起,我再也忍不住接起,他的声音有些着急:“你在哪儿?”我的泪流下来:“不知道。”他沉声:“再看看,周围有什么建筑?”我看看周围:“高速入口,红绿灯。”他急语:“原地等我。”
几分钟后,他的车飞速过来,停在了我身边,终于又看到了他,有几分憔悴,消瘦,棱角分明的脸,我的目光沾上了他便不再舍得离开,痴痴地看着,泪止不住,扑簌着落个不停。他看着我,目光有几分灼热,几分吃痛,走到我身边,我和他都沉默不语,我只是流泪,他伸手擦去我的泪珠,颤声:“天冷,脸该花了。”
我抽泣着:“钱,我不要,我不值那么多。”
他叹口气:“你跟钱有仇吗?”打开车门,用力把我推上车。
开回他家,他只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烟,也不看我,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趣,人家已经放得开了,自己还跑回来看人家的脸色,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我站起身,含着眼泪笑笑:“我就是回来送钱和钥匙,没别的,我走了。”转身就想离开。
他忽地站起来,快走两步,从后一把揽住我,声音有些嘶哑:“你的一条短信,让我从香山会场一路一百八赶回来,你就这么走?”
我的心一恸,再也忍不住,对着他揽在我胸前的手就是一口,狠狠地咬着,泣不成声。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没有挣扎,等我松了口,一把把我转过来,吻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脸上,额头上,脖颈上,他的吻粗重有力,甚至有些疯狂。
他声音有些颤抖:“小薇,你知不知道我想你……”
一句我想你,让本已泪落如雨的我心倏地化作青烟,心软软的,我抽泣着回吻着他,心道,我对你的思念,只会比你深,不会比你浅啊。却终没好意思出口,只低声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子越,子越。”
我从未这么轻柔缠绵地唤过他的名字,他把头埋在我胸间,动情地说着:“小薇,叫我的名字,我喜欢你的声音。”我流着泪一遍遍地唤着“子越,子越”。心里在凄楚地哀号,什么时候,我才能唤一声“我的子越”。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几乎有些喘不上气,他的吻用力啄上我的胸前,我忍不住轻声呻吟,却更激发了他的欲望,他的双手在我身上动情地游走,使得我随着他喘息不已。当他最终进入我的时候,我竟第一次有了期待与渴望。仿若干涸的青苗吸吮着雨露,又如临冬的寒梅迎着雪珠,丝丝缕缕的缠绵缱绻,竟是刻骨的爱恋。我直想这刻能天长地久,化在他的怀里。
当激烈缠绵归于平静后,他靠在床头又开始吸烟,我扯起他的手,刚被我咬出了血渍,我的心有些疼,轻声问:“疼吗?”
他没有回答,反抓起我的手捂上他的胸口,沉声说:“这儿疼。”
我咬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憋出一句:“我也疼。”
他笑了,声音闷闷的:“你还有心?”
我脸一红,却被他一把拽着趴在了他胸口,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再陪我一阵子。“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我竟舍不得起来,一阵子,说不上是长是短,只怕自己情深盼日长,他却薄情转时短。只是这样的温度,我实在无法启齿说不愿意,只微微点点头,他的手抚着我的头发,久久不语。
窗外明明如月,屋内一室旖旎,灯未开,月华如水浸满堂,子越的脸在月光中的轮廓,清晰得竟有些英俊,看得我有几分痴,不禁伸手去抚他的眉眼,却被他强抓过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
这样的夜,这样的月,我真希望月色流连不再去,缠绵缱绻拂还来。我的心得到了暂时的喘息与安宁。连日来的纠结、疼痛仿佛都被这月光抚平,一如白莲般悄悄绽开。
如果这一刻能永恒,便是一生倾尽也无憾了。
忽然响起了嘀嗒的短信声,听声音是我的,我刚要起身,他在床边先站起来:“我去。”
我打开灯,却见他一脸铁青站在床边,将手机扔给我,冷笑:“周亦?”
我捡起手机,只见短信开着:“薇,屋子很干净,照片我看到了,谢谢你的细心。”
我有些慌乱,匆匆答着:“周川的弟弟,周川,你认识的。”
子越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很冷,我却是越紧张越解释不来,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和他,只是,那个……”我想解释,却有些无力。本来就是普通的朋友,难道要从邵琦拉我聚会,讲到林育诚发疯,讲到我借住吗?我很想把这一串讲出来,但是他的表情阴冷不明,那样的环境,那样的气氛,我张不开嘴。即使我有心讲这个冗长的故事,子越有时间有心情听吗?
他唇际上扬,目光却似刀刃,冷笑着:“周川的弟弟?不错。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可以走!”
刚才答应他都是一时意乱情迷,现在更想直接扯起衣服就走人。只是为何现在的自己,没有了当初的决绝和执意?想走,说不出口,迈不出步。看着他的身影似乎都可以止痛,即使面对的是他生气的样子,都比见不到他让我可以得到喘息。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沉沦了自己。
他的眼神灼得我心疼、不甘,原来在他眼里,我一直就是个虚荣的女人,专拣高枝飞吗?我咬咬嘴唇,倔强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走?”
他冷笑一声:“言不由衷的代价更大。”说罢,转身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那张银行卡,一扬手,打火机的火苗蹿上来,瞬间将那张银行卡吞噬得变了形。他甩手扔进了烟灰缸,看着我,目光几分阴鸷:“本来担心你过不好,现在看来,我低估你了。”
随着那团火焰,我的心缩成了一团,我的自尊,在他那里的解释原来是这样,是我良禽择木而栖的结果。我想笑,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从内而外的寒,我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再说话,将衣服穿整齐,扔下一句:“我去会场了。”就匆匆离去。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室月光瞬间变得惨白无华。我在他面前,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不是吗?
坐在窗口,看着他的车如离弦之箭飞出了视线,我的泪潸然而下。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知不可以,忍着伤痕累累,还是舍不得离去。爱?这个字眼的闪现吓了我一跳,我对他?不会不会,我只是放不下,放不下的也许是自己的过去也许是别的什么,绝不会是爱。我颓然坐在窗边,月色蒙蒙夜未尽,周围寂寞且宁静。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独坐孤苦零。
一夜无眠,任凉风袭来的寒意吹彻骨髓,眼睁睁地看着夜色一点点地褪去,一缕阳光晃得我清醒了。今天还要去周亦那里上班。第一天。我匆忙去洗了脸,小跑着出去。子越这里离公司有点远,所幸的是有地铁,尽管走到地铁还是要二十分钟。
早晨排大队的情形还是让我有些着急。前头的队伍像长蛇一样蜿蜒曲折,排了半个小时终于进了入口,随着拥挤的人群一起被挤了进去。网上流传一则笑话,说一个妇女抱怨,地铁真挤,都挤流产了,另一个说,我才倒霉,都挤怀孕了。
怀孕夸张了点,但是流产,真的是极有可能。我已经被挤到一个角落,上半身和下半身都歪曲了方向,直扭得腰疼,最尴尬的是我被挤到和一个小伙子脸对脸的境地,彼此呼吸可闻,我都可以知道他早晨吃的是鸡蛋灌饼。但也没办法,咬咬牙吧,半小时就换乘了。
旁边的一对也挤得很紧,但是看着像男女朋友,男孩不住地嗅着女孩的头发。我想转过头去非礼勿视,却是努力几次都没成功只好作罢。忽然女孩大吼一声“你有病啊!”震得大家纷纷侧目而视,男孩挤着要出去,才猛地发现原来他是所谓的地铁色狼。但是,没有人说什么,大家都静默地翻着手中的手机。
冷漠,当一个群体面对龌龊肮脏的事情选择冷漠的时候,这个社会,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忽然觉得有点悲哀。
男孩看没人反应,停止了往门口挤,在我身边站立。我感到有只手犹豫着贴上了我,我不好意思叫,抬起脚,狠狠地冲着他踩了过去。那只手一缩,正好地铁到站,我拼命挤开人群,飞也似的逃下了车。
惊魂未定地出了地铁,才发现自己下车的地方一点也不熟悉,向报亭打听了半天,又换了几趟公交才到公司,已经九点了。第一天就迟到了半小时,我有点不好意思。
给周亦打了电话,他下楼接我上去。一身深蓝色的西装衬得他分外儒雅挺拔,看来西装永远是男人最好的服饰,不论高矮胖瘦,一旦束进那身衣服中,便出了些轮廓来,不至于随体型而走样。
周亦带我介绍了部门的同事,把我安排在他办公室外间的一个小隔间里。从外面看,是两个门,但屋里还是有一个门可以相通。
“第一天,先熟悉熟悉环境。不用着急。”周亦的脾气很好,介绍了一会儿公司的情况便去忙了。我拿了一堆公司的年鉴宣传什么的看着。周家也是酒业起家,但近年业务扩展的摊子很大,酒店、地产也都做一些。看着看着,也觉得有点意思,周亦的父亲开始创业,最初只是当地小规模的场子,但是很会看形势,并了几个小公司后,逐步发展成颇具规模的上市公司。令人敬佩。
等着周亦来给我安排工作,却一直没有动静,昨晚没睡,早晨又受了惊吓,现在看着书,忽然就迷糊起来。不觉合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眼,一看电脑上的时间,天,十二点半了,我慌忙起来,身上披的衣服掉了下去,周亦的外套,我窘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走向屋门,门从外反锁了。我只好敲敲周亦那边的门,门开了,周亦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昨晚没休息好吧。”
当时如果有个地缝,我真想钻进去算了。我抽抽嘴角:“我实在不是个好员工。”
周亦嘿嘿地笑了,从桌上拿起一盒饭递给我:“帮你订了工作餐。”
“这多不好意思啊。领导还管下属的午餐。”这句我说得极其肺腑,一点活没干,还让领导给买饭,这有点说不过去。
周亦抬起手腕看看表,笑得爽朗:“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是我的下属,只是我的朋友小薇。”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盒饭。
下午的工作开始进入状态,周亦拿了一的市场调查给我,我便帮忙整理数据做表进行统计。
工作倒是不难,只是我状态不佳,微微有些眩晕。便起身去茶水间冲杯咖啡,却是刚到门口,在玻璃门的反光下看到了对面的屋里的一对男女蛇般的纠缠在一起,我一愣,下意识扭过头去,对面的屋门应声而关——周川的办公室。
我想看清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便站在茶水间门口没有动弹,一个老大姐过来接水,看我愣愣地站在那儿,抿唇一笑:“小赵,还不接水,看什么入迷了?”冲周川门口努努嘴,低声说:“别乱看了。”
我不好意思地忙去接水,看来这个女人起码在公司是公开的秘密了?
我的心突然抽疼了,想起邵琦那个小女人,那双痴痴的眸子,从头到脚开始寒凉。
拿着咖啡杯,心不在焉地回去,周亦又在向我安排着统计的要求,我头一晕,一个趔趄就将刚冲的咖啡洒了满手。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周亦一愣,立即冲上来抓着我的手拽到水池边,打开凉水。我回过神来,急着挣脱,周亦却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别动。”他认真的神色让我一愣,随即他轻轻撩上凉水将我烫伤的地方反复降温。专注的样子让我的心一颤。周亦却是忽的转看着我,眸子深邃让我有些看不清,我的脸微微发烫,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周亦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就走。
“做什么去?”我急问。
“你都这样了还上什么班?我送你回去。”周亦不由分说扯着我出去。
上了车,周亦问道:“你现在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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