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顿了顿,声音不觉低沉了下来:“你母亲时间不多了。”还
总嚷着还没有去能出产红宝石的地方看看,也还没看过那冰河深海,溶洞戈壁……
两父子都不说话了。
纵然他们富可敌国,纵然他们手掌大权,纵然他们武功盖世,有的事真的无法强求。
……
沈约回了院子,看到妻子穿着棉布外衣,正抱着一个花坛细细地做扦插,夜明珠柔和美丽的光芒落在她侧脸上,仍旧如多年前一样的美丽安详,可那只眼已经越发变得浑浊了。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夜色中大概看不大清楚,笑了笑:“回来啦,儿子没缠着你?”
“他也大了,就是那脾气啊,脸皮也太厚了,难道还真能哭给我看?”
“只对自己人这样也挺好的,像你啊,遇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七八吧,整天板着一张冰山脸,只差在脸上写上‘看破红尘我要出家’八个字。”说着杜妍自己笑起来,大概觉得那副情景很有意思。
沈约也笑了起来,坐到她身边揽住她依旧纤细的腰枝:“是,那小子比我可幸福多了。”他若也有一个父亲护着,有这样一个母亲时时疼着纵容着,也不见得养不出那股子少年人的骄气。
他看着她手里的动作:“都这么晚了,还做这个小心眼睛。”
“不赶一赶,这株小家伙就要死了,放心,马上就好了。”杜妍笑说,手里不停,“而且这些事我闭着眼睛都能做,哪里就能伤眼了?”
从三十岁之后,她的眼睛就开始变坏了,原本左眼的伤势还是落下了根,逐渐迁延到右眼来,开始几年还好,现在越发看不清东西,身体也变差了,有时候会莫名的头疼,晕厥,她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而上次莫名的发热昏迷,冠白楼也确诊了,感染已深入脑部,随时能有危险。
她顿了顿,轻声说:“沈约,咱们别往远的地方走了,就在这京师周边吧,我不想走远,怪没意思的,又不是年轻人了,那些地方再好看也是异乡,如果哪里都要走上一回亲眼看看,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够。”
她担心自己这身体,如果在路上就出事了,那时沈约一个人怎么办?在京师里,好歹还有儿子,还有孙子,还有那么多老旧友人、同僚,他们劝着,沈约也顾忌着,总不会出事。
她也不想走的时候不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沈约沉默了一下:“嗯,那就去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看看。我先前还担心舟车劳顿你会吃不消,这样也好,你少操劳些,便多陪我些时日。”
在确诊之后,两人都不避讳这样的话题,仿佛说得多了就不会感到恐惧一样,等真正来临的那天,也更容易承受一般。
杜妍笑道:“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当初你还叫我治眼睛,我就很怕,虽说除了病根可能多活几年,可万一失败呢?”
其实冠白楼也早说过,她这眼睛将来难免要成隐患,可一开始是她还没有给沈约生下儿子,哪里敢冒险治,后来丈夫儿子都陪伴在身边,日子过得那么圆满平稳,更不愿意为了一个活得更久的可能性,而放弃近在眼前的幸福。
事实证明,她其实没有错。
她如今都已经四十五岁了,这个时代有多少个女人能够活到四十五岁的,这还是沈约想尽了办法给她调养身体,连孩子都让她晚点生的结果了,若不是她实在不是那块料,还要压着她习武来着。
……
比预料中推迟了小半年,可该来的还是来了,哪怕再心态平和,她还是拖着他的手红了眼。
“做人不能太贪心,我能有这一辈子,已经很知足了,我就是舍不得你……”
沈约挨过来,与她额头相贴,因为习武的缘故,这些年他老得很慢,和床上憔悴面透死气的妻子闭起来,竟显得年轻了很多。
他低声说:“可以的话,你回去吧,在那个地方好好活着……”
杜妍微微一震,抬起了眼,眼前模模糊糊已经快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这一刻两人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语言。
她忽然微微地,甜蜜地笑了起来。
“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怎么就不怕?”
沈约扶扶她的鬓发,柔声道:“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你来自哪里,以前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要紧,我只是很遗憾,过去都没能陪着你。”
未来,恐怕也没有这个可能。
她的手越来越无力,声音轻得像是呢喃:“真的好遗憾呢,要是早点来就好了……不会弄伤了眼,不会再跟另一个人纠葛……我一早去找你,我陪你过一辈子……”
回去又能如何呢,那个世界又没有你。
在那个世界里,我一无所有,我会很孤单,很孤单,很孤单。
所以……
惟愿生命到此为止,无需在没有你的世界里煎熬。
——全书完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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