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我知道您清风朗月,才貌兼备,在宫中不乏仰慕,但......”我试着把话解释清楚。
“但在您的皇祖母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其实只属于殿下一人。”他突然打断,接过话道,“亲人之间,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圣上曾失去过太多,她深切地明白,亦深切地珍惜。现如今,臣虽日日伴君左右,服侍于陛下,但就如同服侍于这个国家一般,仅有为国为民之心。陛下待臣,也是如此。家国,有时是两码事,臣只是个好用的工具,鞠躬尽瘁罢了。希望伶龙帝姬以后,再不要有此言了。在陛下心中,微臣......实在不值得与殿下您相提并论。”
他突然变得一脸郑重,话语里甚至隐约带着恳求的意味。仿佛介怀已久,仿佛我再多抱怨一个字,便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遭受灭顶之灾。
原来,敏感如他,也知道自己频繁地跟随姥姥出入宫廷,权势日益增大,已招致各方不满。所以,才主动询问,主动解释。
而方才的这番话,未必只是对我一人所说。
我想起那日在军机处外,伴随我身边的侍卫,谈起程玄信时所说的话——
“程大人是好,在这琉羽宫的所有大臣中间里,也就数程大人最没个大人的架子。我记得有一年过节的深夜,别的侍卫都特准回家去了,程大人忙完从院里出来,看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抹袖子想故去的父母,他竟然陪我坐了下来。同我谈心,问我家里的情况,还给我贴补了银子,说是过节值夜的额外报酬,可我知道他那会儿也不挣几个钱。想那年,我在鸿胪院当差的时候,他还是只个刚通过殿试入宫的小官臣,也没什么家世背景。我那时天天值夜,就天天儿地见他披星戴月地处理公务,几不着家。程大人这个人,上不媚主,下不欺人,他能成为鸿胪院的主事,是当今圣上有眼力啊!”
回想起来,我好像突然间,就有那么一丝理解他了。
他不同于我和子昴,皇族后裔,只要不出格惹事,还是可以安安静静享受富足尊贵的生活。
而他程玄信,靠什么呢?无非是圣上的赏识,无非是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做个尽力卖力的好工具。
此刻看着他分寸略失,露了自己的软肋,我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排斥之感。
“我方才,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同情地看着他,小声解释道。
玄信的身躯僵硬了一瞬,但瞬间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道:“那真是我......小人之心了。让殿下见笑。”
方才站在门口的医师,早已自觉地退出到门外。
程玄信沉静庸雅的身影被升起的朝阳在地板上拉得老长。
我们静默了片刻。
而后我不忘使命地问:“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也替我谢谢姥姥的好意,只是......”
“殿下可否在今日迟些时候,再召唤臣下。我想起医师早上出来的路上同我说,来得仓促,有几方药,还未调好。”
他大概是想起我一开始说只有半个时辰的接待,猜到不便,于是主动请辞。
说实话,比起子昴与李百儿,玄信实在是个聪明又敏感的人,平日里对诸事洞若观火,必要时可杀伐果决,也可细腻体贴。
难怪姥姥在青龙朝歌的济济人才之中,独独重用了他。
以玄信的性格,既然主动提起,那应该会替我处理好回禀姥姥之事。
我满身轻松起来,这洛迦殿早晨的朝阳,简直可爱极了。
“好啊,我就出去散会儿步,今天的阳光好极了。”我一高兴,语气也变得不那么紧绷严肃起来。
“远么?”他微笑着问。
“这......挺远的,山里风景好,苓山又有重兵把守,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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