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6名奴隶们抵达藏宝港的第一个傍晚,他们本以为会被好吃好喝款待一番,也许会赏些银子,甚至还有女人什么的,但那些美好的情节都没发生。
天黑之后,他们被集结在水营旁边的河岸上,身边只有军情司和“夜莺”士兵的陪伴。河岸上还点燃了熊熊的篝火,倒是有些节日的气氛。
等了许久之后,金士麒在私兵和水营军官的拥护下策马而来。
金士麒全身披甲,那是一套从辽东千里迢迢带来的、金府最贵的一件全身罩甲,穿在身上英姿威武,也热得够呛。但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只能忍耐着。
他翻身下马,烁烁的目光在6名自由奴隶的脸上逐一过去。他们都是些矮小的山民,无不瘦小苦干,半数人带着伤。但他们顽强地站在沙地上,庄重地迎接着金都司的检阅。
在场的数十人都鸦雀无声,只听得到篝火噼啪作响。
“我问你们!”金士麒突然喝道,“乌头岭有十几个矿洞,为什么被救出来的,只有你们!”
金士麒的声音刚落,身后便有一名山民士兵为他同声翻译,还把他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那些奴隶们听在耳中,却都默声不敢回答。说实话,谁知道为啥会选择他们所在的矿洞。若是非要一个回答,那就是运气好呗。
“我问你们!”金士麒提高了声音,他今晚使用的是排比句。“你们在山里奔行了一天一夜,有无数人被累死饿死摔死,他们都掉队了,他们永远死在那片山岭上。为什么到了最后能冲到山口的,只是你们!”
奴隶们仍然悄然无声。他们想着那凄苦的一路,他们拼命奔跑着,手脚被藤蔓缠绕着,被带着锯齿的树叶划开一道道伤口,那些掉队的同伴在背后哭喊着要他们等一等,要他们拉一把!可是停留就意味着被抛弃,怜悯就意味着死亡,他们只能咬着牙关向前奔行。
“我再问你们!”金士麒大吼着,“南关口一战中你们杀了几十名敌人,但你们的兄弟们也被射死,被砍死,被长矛戳死,被淹死在河水里,被丢在后面被他们活活烧死!只有你们6个人来到了藏宝港,只有你们活下来。告诉我!为什么是你们!”
那些奴隶们无不泪流满面,那是如此血腥的一战,兄弟们一个个在身边倒下,鲜血喷洒在他们身上。有人甚至冲到了河边,在游向小船的过程中被射死!甚至在翻身爬上小船跌入船舱之后血尽而亡!
那凄惨的一幕幕,仍然在他们心中萦绕。他们每个人的肩膀上,都至少承担着一个甚至更多的亡魂!
矿洞里挣扎求生的40多名努力,已经悄然凝聚为这河岸上的6名战士。
“我告诉你们!”
金士麒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又过了片刻,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因为你们不能死,因为还有一场更壮丽的战斗等着你们!”
金士麒把手指向西北方,那是乌头岭的方向,此刻它正藏在那山峦背后的一片夜幕之中,那里还有十几个矿洞,还有几百名上千名奴隶在皮鞭下挣扎着,在煤山上、丛林中、牢笼中奄奄一息。
“你们,将重新杀回到那片大山中,你们将成为十寨的英雄!”
夜莺部队历尽艰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从那山岭中夺来了这些6名奴隶。这绝不是金士麒善心大发,更不是因为他营中缺人。这一切,都为了一个雄壮的计划——他要把这6个人变成一支顽强的部队,培训他们,扩大他们,装备他们,把胜利的荣光照耀在他们身上。
他们将被打造成一个种子部队,把他们重新播撒在乌头岭去,他们在那片山岭中发芽、生根,最后成长成一棵最茁壮的大树,遮天蔽日。
而且,金士麒不仅要用这只部队占领乌头岭,还想把它作为制衡十寨的力量。
十寨山兵是金士麒必须完全掌握在手中的力量,是他在这世界上的立足之本。但要驯服这股力量绝不容易,各寨的大王都不会轻易臣服。现在他所能打的牌,一是藏宝港的无限商机,二是猛坎对各寨的威胁。但猛坎那怪物迟早会死掉,藏宝港也不能永远泼洒白银。这支奴隶部队就将成为他的王牌,最终完成一次必杀。
金士麒给这支奴隶部队起了一个新的名字:“暗箭”。
“暗箭”部队是柳州水营军情司下属的第二支战斗队,与“夜莺”并列。
在未来的战场上,“夜莺”仍将承担侦查任务,充当金士麒的耳目;而“暗箭”将作为一股奇兵潜藏在十寨大山之中,还可以进行突击作战,充当他的牙齿。
眼前这6名自由奴隶当然不够用,甚至他们的身体素质大多在平均线以下。但这不要紧,金士麒只是想获取他们“奴隶”身份,获得他们的苦难记忆,让他们的仇恨化作这支部队的灵魂。
“暗箭”的真正骨干是从夜莺部队抽调的6名战士,他们将担任旗长。金士麒又从陆营调来了名山兵,他们是从000多人中甄选而来,都是猎人和破落武士出身,并且能略通汉话。更关键的一点是他们都仇恨各寨的统治者,他们想登上金士麒的战船。其中就包括之前曾大出风头的罗昂。
上述总共0名成员,成为了暗箭部队的第一批战士。
……
第二日,“暗箭”所有成员都被分发了一套新衣服。
那是衣裤两件的套装,都用靛蓝色的棉布缝制。基本款式依照汉人的式样,但颈间的一圈儿窄领却更像是山民的式样。而出彩的地方,就是在领口、衣襟、袖子、裤腿上都缝制一道浅蓝色线条。那是用丝线纺织的波浪花纹,把战士的身姿勾勒得格外比挺。
来自乌头岭的新兵们小心地问旗长:“这褂子很贵吧,咱们没银子……”
“这是都司爷赏的,以后每年赏发三套。”
士兵们连呼过瘾,都说咱“暗箭”部队真是阔绰啊,还没开工就赏衣服。等他们穿上衣服出了营房才赫然发现:就在一夜之间,柳州水营的士兵们全都换上了一致的军服。
同样的靛蓝色,同样的浅色裤线,同样的小窄领,同样的神采奕奕!
忽然间,他们有些感动——那是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这一身靛蓝色的服装中竟然潜藏着磅礴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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