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金士麒准备去岛上查一番,寻找破局的妙策。他叫上冯熊和几个亲兵伴随,又请魏百总当顾问。
刚奔出水师指挥司,迎面遇到一个军将匆匆赶来。“大公子,一路辛苦啊!”那人远远地便一抱拳,“两年未见,你更是仪表堂堂啦!”
“还好啦……”金士麒也抱拳。眼前这男人不过0出头的样子,面目清雅长须飘飘,象是个语文老师。身边没有金宝提醒,公子不知如何应答。
幸亏旁边的魏百总抢上一步,拜道:“千总!”
这两个字就足够了,金士麒立刻确认了此人的身份。因为“千总”、“百总”都是陆营的称呼,水师中对应的官衔是“艟总”、“舶总”,类似于舰艇大队长、中队长之类。这岛上唯一的千总就是金府的“亲兵千总”,名字是查应才。
此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他是山海关副总兵查国宁的侄子,那人又是金冠的上司。所以老爹重用这查应才,也是为了向他伯父示好。这些关键角色,金士麒早几日便跟金宝打探清楚了。
金士麒正想亲热地称他一声“查大哥”,那查应才却对魏百总说:“承蒙老爷提携,愚兄前日里已经被授了‘守备’一职,以后在官面上还请改一声称呼。”
魏百总忙贺喜查应才高升,又赞道跟着老爷便有前途云云。查应才又问大公子:你不在老爷身边尽孝,出来乱跑个啥,这岛上又没姑娘——他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就是如此。
“我要去冰上,寻个退敌之法。查兄,百姓和兵士们都很凄苦啊!”
查应才略有惊讶,片刻后则说:“好。愚兄陪你四处。”
众人下山,一路上无论金士麒问什么,查应才都知无不言。什么海岛地势、凿冰的区域、兵力配备、武器装备全都说了,甚至连最紧要的粮食储备也告诉了金士麒。不知道他是把公子当作自家人,还是明军根本没有保密意识……
不过这查应才确实有些才干,他带着金士麒走上凿冰区,又登高遥望了粮仓、兵营、海港。他言语干练,却说得头头是道。解说若是建奴大军来袭,会如何布阵、如何迎敌。金士麒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来此人不是个靠着父辈才混上来的庸才。
他们又回到水师指挥司,便有军官来报告今日逃到岛上的灾民和溃兵的数目。查应才记录在在册子上,再交给金士麒。原来如今这觉华岛上不止有龙武水师的7千人,还有山东莱登水师的近千人也困在岛上。最近十来天还收留了关辽溃兵2千人,还有本地的民户和滞留的商户4千口。逃避至此的灾民,更是多达万6千口。
岛上军民总数:万。
“大公子知道为何我愿冒风雪跟你走这一遭了?”查应才合上那册子,“三万人的性命啊。现在老爷病重,但军中还有几位将军在筹谋定夺。若是公子能出奇策,哪怕是……只言片语,说不定也能让我们豁然开朗啊。”
“查大哥放心,这一趟你没有白跑。”金士麒点点头,“我已经得了三策!”
“三……”查守备不敢相信。
查守备正要询问是哪三策,忽然几个金府私兵跑来报告,他们远远地便喊:“大公子,快!老爷醒了,要见你呐!”
金士麒只能立刻去见那老爹。
……
金冠将军果然醒了。
金士麒悄悄进了那卧房,心怦怦乱跳。一抬头,就那老家伙正坐在床上,双目中充满血丝。他眼睛一瞪,指着金士麒声嘶力竭地吼道:“快!抓了他!”
金士麒吓得转身就要跑,被田师傅一把擒住手臂。“公子别怕,老爷他神志混乱,烧糊涂了。”
再金冠,他正把手指向窗户:“外面还飞着个人,快射他!”那老汉不停地胡言乱语,好像能到虚空中的鬼怪。
金士麒心惊胆战地凑过去,弟弟士骏早已跪在床边,他脸上泪痕纵横。
“麒小子!”金冠突然认出他了。这老头灰凄凄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血色:“别哭,你娘就回来,再等几日……别怕,爹陪你们睡……”那声音,真如慈父一般和缓,红通通的眼眶中却噙满泪水。
金士麒忽然醒悟——或者说是被激发了一些记忆。十二年前,这公子的母亲去世之后,这老爹就是如此安慰着三个儿子,哄着他们一夜一夜。
“爹……”士骏在旁边哭了出来。
金冠扯住两个儿子,“给你们讲故事……”他忽然四下,“鹏儿呢?”
金士麒想起那母亲去世时,那金世鹏才刚出生啊。他轻声说:“三弟吃了奶,就睡了。”
“好,我小声点……”老头果然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了婴孩。金士麒乖乖地竖起耳朵,正想听这老爹要讲什么。他等了半晌,金冠却笑道:“我讲得好吗?”
“好!”金士麒使劲地点头。
“都死了!”金冠呜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竟嚎啕!“我们用肩膀扛着那浮桥,着他们一个一个过去,全都过去了,全都死了!”
弟弟士骏已经泪如雨下,“爹……别讲啦!”
“河那边的奴兵,一波一波,眼睁睁地着那些四川白杆子全都被围住啦!白杆娃子一个人也没跑回来。”
金士麒觉得脑袋中微微一震,他猛然醒悟啊!
这个故事他听过!
是金公子残留的记忆——这老爹讲的是五年前的浑河之战。当时的金冠是浙江水师的一员,跟随大军赶赴辽东。当时沈阳已经沦陷。他率着400水兵在浑河上架设了浮桥,三千川军便踩着那浮桥匆匆过河……最终却全员战亡。之后浑河南岸的浙江援兵也遭到数倍的建奴围攻,也是全员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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