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赶上六点铁口出铁,工长值班室和炉前工休息室的人们都在往炉台上走,迎面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李德源光着膀子举着根烧红的钢钎子一路闯了过来,吓得工人们纷纷闪身,这玩意别说戳到身上了,燎上一下都得皮熟肉烂的。
工长值班室里是大型的程控操作台,再往里是段长们平时在炉台这边的值班休息室,里面有空调、饮水机、彩电。正对着炉台有大窗户能看到出铁时的情况,这会新调来的这个赵段长叼着烟和书记还有副段长有说有笑的站在窗台前。
等他们听到外间大屋里乱哄哄的不对劲时,李德源已经快闯到门口了,留在工长值班室里的王工长毕竟年轻,反应快,操起把铁凳子从操作台那边绕过来堵住里间屋的门口,李德源一看到王工长拦路,二话没说,连戳两下,又举起来狠狠地砸向后退的王工长。
钢钎子戳到铁凳子的木头凳面上,一股子青烟立时飘起,木头烧焦的味道加上烧红的钢钎子散发的一股子呛人的味,熏得人眼疼,此刻值班室里的操作工啥的早都跑到炉台上了。
奋力用铁凳子挡了一下砸下来的钢钎子,王工长个头没有李德源高和壮,被震的虎口发麻,加上钢钎子燎过来的热浪刺的面皮子生疼,心里一寒,丢下凳子,蹦到操作台另一侧,也往外跑了。
就这么一耽搁的工夫,里间屋的三个工段领导趁机从大窗户跳出去,扒着钢架子跃过两米多宽的空档,跑到了炉台上,李德源冲进屋里一看几个人已经跑出去了,一钎子把窗户上的玻璃敲碎,抹回头来接着追段长他们。
这天可真是热闹了,李德源上班的这个高炉在整个炼铁一分厂的最东边,一字排开往西还有八座高炉,段长他们沿着高炉间的天桥一路狂奔,李德源惦着钢钎子在后面追,正赶上各高炉都是出铁水的时间,上千的工人都目睹了这一幕,没人上去拦,工人们对当官的没几个不恨不烦的,尤其是厂部里的那些坐办公室的,挨揍才没人管呢。
想拦架的也不敢上前,那烧红的钢钎子真戳一下,不死也残废,就是随便碰一下,肉烂掉了后就算长好也是个坑,炼铁厂里烫伤是最常见的,炉前工的身上尽是被崩溅的铁花烫的坑坑点点的。
眼看再跑过1260大高炉顺梯子下去就是厂区的大道了,书记和段长早跑散了,副段长刚才就悄悄地拐了弯钻到别的高炉的人群里了,李德源也没管这两人,他就死追姓赵的这个段长。
在科室机关待久了,体力严重下降,尤其是厂办出来的人,原先的工作内容很多都是和接待上级领导检查,陪着本厂领导出差啥的,除了吃就是喝的,三十来岁的人那身体就和五十来岁一样,赵段长这会跑的鞋也跑掉了一只,安全帽也没了,还摔了一跤,手和脸都蹭在炉台的铁渣子上搓破了,气喘吁吁地眼看就要瘫软了,方才和杀猪一样喊救命,这会也顾不上喊了。
李德源是什么也不想,两眼冒火地死盯着前面跌跌撞撞奔逃的段长,他刚才在值班室里往手上缠石棉布条时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了,他没想弄死段长,给那家伙大腿上戳个洞就成,这样顶多住几年牢,爹妈还不到退休年龄,出来还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一个离魂出窍的死命逃,一个愣呼呼地死命追,整个炼铁分厂的高炉区都被惊动了,好几百工人在后面撵着看热闹,眼看着就要追到厂部的办公区了,此时正好是厂部机关的下班时间,三三两两的机关科室人员从楼上下来往大门这边拥。
赵段长可算是挣着命的逃到了自己的地盘了,他在厂部混了十来年,这里才是他的老窝,一撞进大门上气不接下气的钻进警卫室大门,咣当一下把铁门插上,瘫倒在地起不来了。
前后脚李德源也闯进了大门,他听见铁门关上的动静了,上去飞起一脚没踹开,回手抡起钢钎子把警卫室的窗户玻璃砸了个稀里哗啦,几个保安躲得比兔子还快呢,和看热闹的站一起不敢过来。
警卫室窗户外面是木头窗框和玻璃,里面还有一层钢筋焊的防护网,赵段长躲在里面总算是安全了,他出不来,李德源也暂时进不去,看热闹和下班的把大门堵得水泄不通的,没人上去管,这玩命的事那年头谁傻啊敢出头。
王厂长也听到楼下的闹哄劲了,在二楼的平台上看到是个戴着安全帽光着膀子的人,拿根钢钎子一边叫骂一边砸警卫室的大铁门,心知是闹事的,他还不知道是李德源,离得稍远看不清眉眼,再说李德源在炉前白天干活脸上被烟熏火烤的黑黝黝的,凑近也不见得看出原样来。
王厂长招呼楼下的人赶紧去叫保卫科的人来抓人,他回屋里去给钢城分局的打电话,可巧了正在下班点,分局也没人接电话,打通了分局头头的私人电话了,都在外面呢,现安排人往这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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