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古来名山僧占多。
昔日香火鼎盛之时,兰若寺内有着数百僧徒,每日里念经参禅,焚香礼佛。彼时,兰若寺的建筑占地面积亦是可观,算得上是淮南一大丛林。如今,黑灯瞎火的深更半夜里,要在如此大的一片废墟中找出个把人,那当真是如大海捞针般困难。好在以林旭地祇之能,寻觅并未刻意隐匿行踪的燕赤霞不算难事,很快便锁定了大胡子道士的所在。
随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干涩地声响,虚掩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正盘膝坐在床上吐纳调息的燕赤霞睁开了眼睛。
借着少许月光清了来人的身形相貌,燕赤霞顿时面露惊异之色,起身见礼说道:
“不知尊神何故深夜驾临兰若寺?”
闻声,林旭神秘兮兮地一笑,摆手说道:
“我是为一人而来,你今日不是也见过他了吗?”
兰若寺自从被乱兵盗匪洗劫后荒废,始终是人迹罕至之地,哪怕此地距离繁华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江家集不远,那些知根知底的本地人打死了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多走半步。
在那些知情人来,这间兰若寺是比之龙潭虎穴更为险恶的地方。不慎误入此地的人,多是不明就里的外来者,以及那些打算发一笔死人财的龌龊家伙。当然,他们的下场也是很可悲的,若问什么叫作生人勿近,只凭兰若寺这三个字就是这个词条的最佳注解。
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好说一些,虽然寺院周围盘踞着不少野兽,总归是人力可以对付的危险,但每逢入夜时分,在雾气弥漫的森林中行走,难免会撞见树妖姥姥派出来吸食精血的女鬼。古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些经不起美色和钱财双重考验的倒霉蛋,转过天就变成了面目可憎的干尸,堆在兰若寺废墟的某个僻静角落里等着慢慢发霉。
由此可知,终日混迹在兰若寺这种地方,与妖魔鬼物为邻的燕赤霞,平常所能见到的生面孔是少之又少了。
听了林旭一番似乎语带玄机的话,燕赤霞此时仔细回忆着近几日的见闻,诧异地说道:
“……莫非尊神是为了那书生而来?”
闻听此言,林旭颔首笑道:
“不错,本尊正是为此人而来。该当如何谋划,咱们还得仔细商议才是。”
由前些年陈凉的皇帝养成计划发端,林旭就很有几分游戏人间的恶趣味,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跑到兰若寺来凑热闹的这具化身是他从江家集抽调过来,两地距离很近,时间方面倒是一点也没耽搁。
林旭的化身在燕赤霞陪同下,肩并肩走进兰若寺之时,宁采臣正窝在破烂房间里,一边啃着昨天买来的冷馒头,一边满脸苦相地翻那本被他不小心让雨水浸湿,以至字迹模糊不清的账簿,不时发出几声叹息,似乎是在自怨自艾。
江家集的那位酒店掌柜说得没错,债主不出示欠账的账簿凭据,欠债一方是有权利不给钱的。
这个道理足够简单,来往账目是双方达成交易的凭据,若是债主拿不出任何凭证,借债的人又凭什么要付钱呢?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让人把兜里的真金白银掏出来,难不成当自己是政府吗?
宁采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洛阳乘船南下时,他因为无事可做,在船上把这本账簿来回翻了几遍。
具体到每一页的数字未必都能记得一字不差,过目不忘的本事宁采臣没有,不过在这段时间以内,双方大致完成几笔交易,每笔帐的金额多寡如何,什么时间交割,这些大致印象宁采臣还是有的。在摇曳的烛光下,宁采臣只觉灵机一动,微笑浮上了他的面颊。一想到了解决办法,他干脆抛下了那本已然不清字迹的旧账簿,探手从行囊摸出一本空白账册,凭着记忆信马由缰地挥笔书写起来。
江家集那家酒店的欠债总额铁定了是八十贯不假,无论账目细节如何编造粗陋,只要最终的账目数字吻合了,那对方也就无话可说。
在如今这个时代,尽管是混乱无序的乱世,遍地土匪和强盗,到底还没有进入社会道德沦丧的末法时代,极少有人会公然以标榜自己的无耻和下贱为荣,至少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的。况且,古有明训,盗亦有道。明火执仗地*别人是一回事,当着债主出示的白纸黑字,睁着眼说瞎话,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两码事。
如此丧心病狂的行为,只能表明这家伙是个品性差到极致,甚至连强盗、小偷都不如的家伙,乞丐和妓女都可以对他表示不齿的极品败类,属于被社会唾弃的人渣。
“燕兄,兰若寺里还住着别人吗?”
在开口讲话之时,林旭刻意提高了几分调门,以便提示正窝在房间里编造账簿的宁采臣注意到他的出现。
果不其然,埋首编撰账本的宁采臣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当即,他放下纸笔推门走出房间。抬头到在庭院里交谈的燕赤霞和林旭,宁采臣隔着老远便拱手冲着林旭说道:
“这位兄台,敢问你也是来兰若寺借宿的?”
闻声,化身作着道士装扮,身着鹤氅手持拂尘的林旭稽首还礼,笑道:
“呵呵呵呵,在下此来是为探望燕兄,怎么?这位公子也是在兰若寺借宿吗?敢问足下如何称呼?”
宁采臣也不疑有他,说道:
“惭愧,在下的盘缠用尽了,只好来此暂且栖身,避一避风雨。”
听了这话,林旭淡然一笑,说道:
“哦,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便打搅了,咱们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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