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不敢跟吴婶硬顶——跟她亲爹她可有胆气了,一到吴婶跟前,那嗓门儿比小美人那哼哼唧唧的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婶儿,这在屋里是热的睡不着嘛……”她偷偷看了一眼吴婶:“再说后院儿又没别人。”
吴婶眯着眼瞅她,大妞脖子一缩,下头的话全咽下去了。
出了屋她才敢跟阿青嘀咕:“婶儿是把我和你一样管教了。可你是官家小姐,我是郎中的闺女,她哪能拿你那套规矩往我身上一样套啊。”
阿青笑着站在门口:“你觉得你有理了啊?那你刚才在屋里怎么不敢大声说啊?”
“婶儿她管的太严了……”
“你要再象昨晚似的随便两回,我娘没准儿药铺都不让你去了,天天让你待家里陪我绣嫁妆学规矩。”
“不会吧?”大妞眼睁的滴溜圆:“天天待家?那不憋死人了。”
“那你信不信?”
大妞倒抽口气:“我信!”
虽然刚才挨了一顿训,还训勒令以后不能在院子里乘凉过夜,可是阿青的威胁在大妞这儿百试百灵,让她大门都出不去天天关在家里,吴婶准能干得出来。
晚上热一点就热一点吧,要是为这个再跟吴婶顶撞下去,吴婶狠下心来真把她天天关家里,她非闷疯了不可。
现在一天不闻铺子里的药味儿,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如果今天干活儿很顺利,能帮得上张伯的忙,那晚上睡觉都能做个好梦。药铺这样的地方又不象做旁的买卖的人,大张旗鼓的给自己宣扬名声,基本都是靠客人口口相传。让大妞最高兴的是。她居然也小有名声了。有生病的妇人不敢找男郎中,就到他们家药铺来了。虽然大妞把脉不怎么行,可是有很多男郎中不方便向女病人探问的事情,可以由大妞来问,也方便带人进内堂去脱了衣裳检查,出来再由她把情况转述给张伯,这样虽然费了一次事。但是总比那些郎中和病人面面相觑靠猜谜一样来判断病况要强多了。大妞现在特别想多学点本事。再让她无所事事待在家里,她一天都待不了。
药铺没有多雇人,就现在四个人也可以忙得过来了。早上到了先下了铺板。开门开窗,扫了地擦净桌椅几柜,杨威和振武两个特别勤快麻利。没有客人来的时候,他们俩一般上半天处理药材。下半天按照张伯的要求背药方,抄医书。大妞也没闲着。只要店里没来人。她也在后头跟扬威振武一起学习,有病人来的时候,她们几个跟在旁边学,看张伯如何诊病。如何开方。开过方子之后,变成他们三个动手,抓药称药包药。张伯在旁边监督看他们做的合不合格。有的时候病人自家不方便熬药或者是不会熬,药铺后面的天井里也有小炉子。他们可以帮着熬好,病人就在店里喝了药再走。熬药的活计一般是他们三个轮流做。
药铺开了一年多,跟这条街上的人也都熟悉起来了。比如对面茶楼的老板,张伯中午的时候经常过去喝壶茶,和人下两盘棋,有时候下到一半,有病人来了,振武就跑去把张伯喊回来。老板会把下了一半的棋盘收好,等张伯忙完了再过去,两人再接着下。天热,中午张伯他们也不用家里送午饭过去,在街上吃碗面什么的也就对付过去了。听说这个月索性在街上一家饭铺包了饭,月初的时候饭铺子的老板过来一趟,先把菜价定下来,然后每天送四菜一汤一桶饭过来,月底再结账。大妞抱怨说他们家饭做的不好吃,尤其是前天送的汤很奇怪,用肉丝儿和苦瓜烧的,苦瓜这东西有人喜欢,有人却一口都吃不下去,大妞就不爱吃苦瓜,哪怕背了医书知道苦瓜有种种的好处,可是苦成那样真是吃不了啊。她一抱怨,张伯却说那汤是他特别嘱咐人家做的,隔几天就要送一回,清火明目的。
吴家刚进京的时候,买菜买米的都要自己上街去买,现在吴叔官儿越做越大了,自家也已经在月桥巷算是扎下根了,象米面粮油菜蔬这些东西都有固定的铺子送上门来,也是按月或是按季结账。
阿青帮着吴婶看账本。家里现在又添了人口,一天下来光是吃米吃油就是过去的几倍,应酬来往也多了。小石头出了百日,家里有客人常来,吴婶也三五不时的出门拜访。
这些事情都是当家主母推卸不掉的差事,郡王府人口只会比这更多,事情也更繁杂,吴婶有意把事情都交到阿青手里头,让她熟悉这些。
快到中秋了,事情就更多起来。要来往走动的人家阿青列出一张表来,按照关系远近将要送的东西一一填进去,表格的最下面一栏是汇总,一共要备多少斤月饼瓜果和其他礼物,这些先统计出个大概数字来心中有数,当然实际情况一定会有些出入,因为总有些想不到的意外。
比如,文安公主就打发人送了一盒内造月饼,两匹锦缎和一篓进贡的蜜瓜来。这样一来,当然也得给公主府预备一份儿回礼。
还有就是逸郡王府也打发人送节礼来了,这不用说,肯定是李思静还惦记她,所以才有这份儿节礼。来送礼的管事媳妇特别解释说,那盒子里的两个如意结是送给阿青的。
如意结用了很粗的丝绳,上面还串缀了红红的珊瑚珠子,
吴家的月饼很有名气,最受欢迎的有两种,一是豆沙馅儿、一种是火腿咸肉馅儿。以前阿青逢节领着人做月饼的时候,比较注重的是味道,卖相嘛,过得去就可以了。可是现在既然送的人不同了,不得不在外观上多多下功夫。她提前画了图样,找人定做了一批盒子,就为了送礼的时候好看,月饼上当然不能忘了打上自家的戳记。
今年和去年相比。还多了一门亲家。送与安郡王府的节礼是吴婶亲手预备的,一点没有马虎,不能让人在这上头挑理儿。安郡王府送来的节礼倒是规规矩矩按着旧例来的,算得上很体面。不过除了这些,李思谌又单差人给阿青送了一回东西。其中两匹捆扎的严严实实的料子,拆开来看的时候,一匹是粉底的锦缎。那质料摸上去柔滑温厚。就象春日里盛开的繁花的花瓣。上面有着浅浅的银灰的纹路,如果做成衣裳、裙子穿在身上,想必一定既素雅又雍容。另一匹则是薄如蝉翼的轻容纱。一抖开来这纱薄的象一层雾气。
“这个做什么用啊?”大妞小心翼翼的扯着那纱,阿青看她那样子就忍不住笑。
“不用这么小心,扯不坏的。”
“真的?”大妞还当真手上用力扯了扯,阿青没说错。这纱看着薄,可是却不是想象中那样一扯就破:“这个做什么衣裳穿啊?”
大妞看看手里的纱。这要做成衣裳,根本什么也遮不住啊。
阿青很一本正经的说:“做帐子啊,裁起来也不费力,上头也不用绣什么花。单在四角用水银色的长缨络穗子一系就行了。”
“对啊,这个做帐子真合适。真挂起来,肯定又透气又亮堂。正适合夏天用。”
阿青成功的把话题转开了,看着这匹透的惊人的纱。她决定就拿这个做顶帐子了。至于送纱的人是什么目的,她也不想去追根究底。
中秋那天天公做美,白天万里无云,到了黄昏时分太阳落下去了,圆盘似的一轮月则升了起来。后院儿里设了香案,吴婶领着两个姑娘,还有家里的一众仆妇丫鬟祭拜祈福。但愿全家平安团圆有如明月,儿子能够蟾宫折桂前程似锦,女儿则能姻缘和顺,美满一生。
自家后院的葡萄已经陆续成熟,大妞不用旁人帮手,自己踩着小凳子抬手去剪,用刚打上来的冰凉的井水镇着,要吃的时候才端上桌。葡萄又大又甜,又是自家后院里结的果子,吃起来当然感觉更香甜。
大妞把葡萄籽吐出来,看着天上银盘似的一轮圆月,有些感慨的说:“小山这会儿不知道在做什么,咱们这会儿一同赏月,就少他一个。”
“他大概也在山上赏月吧。听说山上赏月,月亮显的更大更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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