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调羹刮了一层粥送到了太后的嘴边,太后迟疑的慢慢张开了嘴巴,吃下了这么久以来第一口东西。
有了第一口自然就有第二口。
一直到喂了小半碗后,那名宫人见太后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了下来,这才轻声道:“太后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太后的声音也不再是那名冷硬,宫人放下了心,轻声道:“奴婢想了想,觉得太上皇驾崩,应该与皇上无关,再怎么说,太上皇都是皇上的父亲,而且若是皇上真要对太上皇动手,如何会等这么久!”
宫人说完这话,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瞧着太后的脸色。
“继续说!”
太后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嘴里却是说了这么一句。
那名宫人见此心里也隐约有了些底,又笑着慢慢道:“而且,娘娘又何必担心皇上会对您这个亲生母亲动手呢。若是皇上真有这个意思,先前发生丽妃娘娘那事儿,皇上完全可以……”
“砰!”
毫无征兆的,宫人的话还未说完,放在太后边上的小桌几,便被太后掀翻了。
“太后娘娘?”
那名宫人吓了一跳,捧着粥碗的手也颤抖了起来,她不知所措的跪在了地上,完全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惹到了太后。
“皇上给了你多大的好处,让你在哀家面前说这番话,让哀家放松警惕。”
太后目光凌厉的看着那个跪着的宫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声嘶力竭的道,“你和王兰英那贱人一样,是不是也背叛了哀家!”
“太后娘娘,奴婢是只忠于您的。”
宫人颤抖着身子,王宫人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唯恐自己也变成了下一个王宫人。
她没有王宫人的心机,也没有王宫人有皇上和皇贵妃保着,等着她的只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忠于哀家,只忠于哀家你替皇上说话,哀家难道会看不出皇上是怎么样一个人,你以为你说几句话,哀家就相信你了,哀家就没有判断能力了!”
太后嘶哑着喉咙,将床上的玉枕重重朝着那名宫人的头上砸了过去,那玉枕将那名宫人的额头砸出了血,太后却有种异样的痛快之感。
“回头告诉你的主子,哀家……哀家没有那么好对付,别想对哀家下手。”
那名宫人躬着身子几乎是逃跑一般的跑出了太后的寝宫,而太后在说完那些话后,却是将整个身子抱成了一团,颤抖着、恐惧着。
那一日,赵清泽离去时与太后说的最后一句话,给太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清泽与她说,该做些什么让她瞧瞧,让她害怕,没过几日,太上皇就驾崩了!太后不相信这个巧合,她多疑多虑的心中已经认定了是赵清泽对太上皇下的手,为的是警告她。
在此后的余生,她抱着这样的信念度过了她接下来并不算长却也并不短的余生,也抱着这样的信念,让她变得多疑焦躁,很快苍老,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而且是一个虚弱的老人,缠绵病榻。
她不敢喝药不敢吃东西,甚至不敢喝水,稍稍有点动静,就能够让她惊恐不安。
赵清泽来瞧过她几回,每回里,她都是惊恐不安、甚至是歇斯底里,看待这个长子的目光,仿佛是在看鬼怪一般。
赵清泽打那之后,只踏入慈安宫一次,在太后闭上眼睛,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之时。只有那一回,他们母子才和平共处于一室,只因太后再也不能吵、不能够闹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赵清泽,早已经是无悲无喜了。他看待这个母亲的目光,再也没有一丝感情波动,没有失望、没有愤恨、没有眷恋甚至仿佛只是在看待陌生人。
但是,至少在这之前,赵清泽对待太后,虽有失望也有愤恨,可是他也有过希望,希望她其实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母亲,对他是关爱慈祥的,是为他在考虑的。即使她一次又一次的伤了他的心,甚至做下许多让赵清泽根本不能够容忍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对这个母亲动手。
虽然太上皇的灵堂被安排在了朝阳殿边上的一个宫殿,离昭阳殿极远,但是在这静夜里,敲钟念佛声还是隐隐能够听得见,如意怕惊了两个孩子,晚上特地让奶娘将天佑也抱到了阿满的屋子里去,自己亲自守着两个孩子睡下方才回了寝宫。
刚进寝宫大门,如意便被坐在榻上的赵清泽给吓了一跳。
“清泽,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替太上皇守灵吗?”
如意捂着胸口轻声问了一句。
赵清泽放下原本在手中把玩的茶盏,走到了如意身边拍了拍如意的肩膀轻声道:“我怕你晚上一个人睡会害怕,先过来陪陪你,晚点再过去。”
“不用担心我,晚上我让芍药和芳草给我守夜。”
若说不害怕,其实还是假的,但是如意到底也没有那么害怕,而且身边伺候的人一大堆,又是亲近信任的人,她也不至于会怕的不能够安睡。
不过赵清泽愿意来陪她,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我让膳房送点宵夜上来,你晚膳应该又没有多用吧!”
如意想到中午赵清泽回来时候的用的午膳,觉得若是没她盯着,只怕是吃的比中午还要少,便又吩咐膳房赶紧送点吃食上来。
赵清泽也没有反对,简单的吃完梳洗后,如意与赵清泽躺在了床上,此时刚刚梳洗过,两人也没有什么睡意,便慢慢说起了话。
但是这会儿,气氛却又有些怪,毕竟是太上皇的丧礼期间,说一些高兴的事情,不恰当,说些不高兴的事情也不怎么好。
但好在如意与赵清泽二人也没有那么多避讳,如意简单的与赵清泽说了两个孩子今天的情况,然后又听着赵清泽说了一些灵堂前的情况后,倒是渐渐有了睡意,开始闭了眼睛。
赵清泽却一直没有闭眼,他看着怀中的如意,轻轻替她将额前的发丝拨到了脑后,而后将自己的脑袋也靠在了她的头上。
或许赵清泽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对如意说这虚假的甜言蜜语。他是担心如意一个人不能够入睡,可是他如今躺在这里最大的一个原因,却是他自己没有安全感,他安不下心。
太上皇的突然驾崩,太后对他的苛责与不信任,都让他觉得冰冷冰冷的,只有呆在如意身边,呆在她和孩子身边,他才能够静得下心,也定的下心。
可是,他不愿意对着如意露出自己怯弱的一面,他希望在如意面前,自己是顶天立地,可以为她支撑起一方天地的男人,而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一丝软弱。
“也只有你还信任我,也只有你了,如意。”
赵清泽几不可闻的轻轻说了一句,却是将手中的如意抱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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