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上工,遇着乡里乡亲扛锄头舞耙子的,大家便会开玩笑道:“芙蓉,你家地都快闲出病来了。”或有上点心的,便放下锄头语重心长的指导几句,教芙蓉如何播种子,上化肥,除草,打农药,芙蓉一一听着,却只能转头便忘,就是自己真学会了,也不见得能种三亩田。
种田这活,要靠天吃饭,比如种麦子,冬天下雪便最好,年后便要晴天,若麦子抽了节,结了穗子,变黄要收割时下起连绵大雨,麦子无法及时收进仓里,便会烂了霉了,或者在地里都有可能发芽。若种玉米,便要求矮时下些雨,结的玉米棒子才大,而等到结棒子的时候,就不能下连场的雨,不然玉米棒子便会发黑发霉,收成就险了。加上这时候工具落后,全是靠劳力干活,每亩地的收成有限,如果自己为这三亩地再雇佣了帮工,那每季的收成,还不一定能够付帮工工钱的。
从元宵节过后,春天的气息便浓重了,人们纷纷脱了厚实的棉袄,换上轻些的毛坎子,坎肩,或是棉袍子,这几样本是男人衣服的基本款式,而街上的女人,本应该穿着些鲜艳招眼的,不说粉红小褂,绣花百褶裙子,就是蜀锦的小马甲,明蓝的事事如意肚兜,在芙蓉看来,古代也应该有的,只是事与愿违。
这么些天,她也发现了,街上的女人们虽盘着各式各样的发髻,什么仙女飞天,什么行云流水,但在穿着上,却都是宽袖小袄,有的一条阔腿裤,有的一条窄边裤,一个个跟丫鬟似的,哪有什么风情可讲。
有回遇上李珍珠,芙蓉才明白了,原来离石米镇不远,便是怀海府。只有坐船到怀海府去,才有时新的衣服跟鞋子可选,石米镇布料商行只有几家,更别提做女工衣服的。就连“春风满”这石米镇鼎鼎的妓院,姑娘们的衣服,很多也是在怀海府那里买的,每每因为来回的运费,还要多花一笔,而那徐的不好的姑娘,又没钱去怀海府买衣服首饰的,就只有在石米镇将就。穿谐海府三四年前的款式。而这里开店的多半是男人,男人对女人的衣服了解的有限,所以石米镇的女装有价无市也就不足为奇了,听说只在临街有一家铺面,价格贵,货又次,老板是个男子,跟成衣店的熊老板一样,也是做了今天顾不得明天的。
从元宵节开始,成衣店便忙的跟驴拉磨一样,就是驴拉磨,也能吃点草料,成衣店里一天下来,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生意好,自然是要辛苦些,熊老板倒还能鸡蛋里挑刺,见到跑茅厕的伙计,便说道:“半吊子模样,尿还不少,真是懒人屎尿多,茅厕不够你一个人用的,一天的粪都够浇二亩地了。”遇着拉肚子的,招这样的盘问,非得拉在裤子里不可,婶子大娘的面皮薄些,只得每天吃点干的,避免跑茅厕被熊老板捉住。
芙蓉又跟着师傅们学了协纸样以及分辨衣服质量的活,一天下来腰酸背疼,加上熊虎又满屋跑的跟耗子似的,一会对吴婶子说:“你是不是看上我爹了。”一会儿又跑去赵家娘子说:“你是不是看上我爹了。”然后就是死性不改的问芙蓉,除了前店里站柜的伙计,只要是个女的,熊虎都要问上几遍,河里打鱼似的,一个都不放过。这让芙蓉不胜其烦,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个男的才好。有时候没办法了,便对熊虎道:“说了不做你后娘,以后别问我了,若你啥时候想找个后奶,我再考虑。”熊虎毕竟十来岁,还听不大明白,几个婶子大娘倒坐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天收了工,天近黑了,见两个随从打扮的男子进了前店,说是家里想添置几件衣服,让站柜的伙计拿几件样子,跟着家去,伙计等着收工,哪里还有闲功夫这样侍候,再说成衣店也从没有送到府上的先例,那两个男子见伙计不愿意,摇摇头,便走了,芙蓉于是跟那伙计道:“让你拿样子去就去呗。”
伙计撇撇嘴道:“我一个月就这些银子,卖几件也挣不了几个钱,还得起早贪黑的,跑一趟划算吗?平白的做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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