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婆?”阿依觉得这个称呼实在难听,无论年纪大小一律称为“婆”,其中是否多少带了些羞辱和蔑视?
也是了,女孩家抛头露面必是由于贫困,因为贫困卖身为奴还容易被人接受,但作为大夫要经常接触陌生人,这有悖女子安分贞静的美德,定会被许多人嘲笑鄙视。
“哼,反正都是那些死板又顽固的老头子擅自规定的,像芳怜姐身为女子却行医,我就从来没有瞧不起过,芳怜姐医术虽不及紫苏师叔,却绝不比其他大夫差,可有些人就是可恶,总拿她的女子身份做文章!”当归的内心仿佛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眼含不平与崇慕,将许多不满一股脑儿地吐露出来。
“那是女医吗?”
“是帝都最有名气的医婆,也是紫苏师叔的亲妹妹,她和紫苏师叔都是师承东家,可不知为什么,最后东家只收了紫苏师叔为弟子,却没有收芳怜姐。”
“我一直想问,紫苏公子真的是先生的徒弟吗,他们看起来明明一般大。”
“哈?”当归闻言差点绝倒,见她的表情确是这么想的,嘴角狂颤,努力忍耐才没笑出声来,摸着下巴弯着眉眼道,“也是啦,该怎么说呢,紫苏师叔成天板着脸像小老头,眉心都皱出沟来了,任谁知道他还没满十八岁都会大吃一惊。东家却十年如一日一直都是现在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快三十了。你看,我明明是东家徒弟的徒弟,他却不许我叫他‘师祖’,连孙老爷子都说他实在太随性。”
“先生快三十了?!”阿依惊愕,瞠大眼眸,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她一直以为秦泊南和紫苏年龄相仿,也就二十出头。
“听说紫苏师叔八岁拜东家为师,当时东家刚刚弱冠,已经是帝都首屈一指的名医,也是百仁堂最年轻的东家。东家五岁起就跟着祖父老老东家行医,十二岁自立招牌,连老老东家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医学天才。十七岁时他治好了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当今皇上的固疾,那可是连御医都没治好的疑难病症。上一任东家,也是东家的父亲不喜医术,百仁堂曾衰颓过好一阵,后来因为治好了当今皇上,百仁堂才重新振起招牌。”
“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呢。”
“当然了不起!”当归满腹自豪地高声道,“大齐国十八个省五百多个城镇,百仁堂共有八十二家分号四十五座药园,御医院一半御医师承百仁堂,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的确很了不起,阿依摩挲着嘴唇,想了想,歪头问:
“有这么多分号,也有很多女医吗?”她实在不想叫出“医婆”这个词。
“只有芳怜姐一个,实际上芳怜姐也只是给夫人小姐们看病,她好像不喜欢坐堂看诊。”
当大夫却不喜欢坐堂问诊,但又是优秀的女医,阿依觉得她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喂!”当归睨了她一眼,忽然问,“你到底是东家的什么人?”
“丫鬟啊。”阿依眨眨眼,理所当然地回答。
“听师叔说东家给你看了许多医书,是丫鬟为什么要看医书?”
阿依认真地想了想,笃定地回答:“大夫的丫鬟如果连药名都不识得,那不是很丢脸么?”
“是嘛。”当归怀疑地嘟囔着,又睨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忽然,密集的人群仿佛退潮的江水一般分散至两旁让出一条路,青色的身影在眼前闪过,当归说了声“快走”,阿依急忙跟上他,两人随秦泊南带领的一行人在窄长的街道上转了两个弯,来到北方老字号宝记药铺内。
柜台上摆出了一排用红布衬着的野生山参,最小的也有两指粗,胖滚滚,四肢齐全,泛着自然的光泽,在通红的衬布上一摆,就像穿了兜肚的福娃娃一般可爱喜人。
秦泊南拿起一根几乎长成人形的参,借室内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掌柜的一脸自得,并没有口沫横飞地推销,而是任由他看,仿佛对自己的货品非常自信,不买的人才是损失。
“百仁堂不是有药园吗,还用买别人的?”阿依小声问。
“药园比分号少,产量完全不够,再说百仁堂药园主要在东南方,其他地方出产的药材还得靠每年在药市上收购。”当归用鄙视她智商的口气回答。
阿依点点头,全神贯注地望着秦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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