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三年冬,大年三十夜,几乎被人们所遗忘的皇后,终于没能等能熬着看到天启二十四年的朝阳,在那个冰冷的夜里薨了。
消息未传出便被压下,直到过了正月,天启二十四年二月初三,皇上才以皇后生前节俭,曾发下遗愿一切从简之名,草草发丧,虽一切都是按着皇后之礼待之,可谁都看得出皇后的身后事办的很寒酸。
当皇后年前薨了的消息由宫里传了出来,再结合一年多前那场中秋行刺事件,更是让很多人心里有了一个想法,皇后没有被废,已是皇上念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又是对皇后家族的一个安慰吧。
谁也没有看到,在皇后出殡的午后,一人坐在府里,身边都是皇上派来名为侍候,实为监视的眼线,哪怕是过了一年多,皇上还是对他没有放下防备。
其实又何必呢?他的那些能用的人早就被打压的彻底,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剩下被动的挨打了。
明明他才是最得天下人心的未来圣主,可最后怎么就变成如阶下囚一般被禁锢的命运?
这些日子他常常做同一个梦,梦里他弑父杀弟,终是成就一代帝王霸业。
他够狠、够毒,阻碍他脚步的人,最终的下场只能是不得好死。
顺者生、逆者亡,那些被抄家的、被斩首的,甚至是被凌迟的……即使是醒来也都历历在目,就好似活生生的被他经历过一世。
可醒来后,他唯独不记得那犹如前世一般的梦里有过一个叫杜雪巧的女人。
洛正德不止一次想:或许就是因为杜雪巧这个女人的出现,老五才变的越来越深不可测,少了那些刁蛮任性的老五能力和实力都不是他能比肩的。
才因此害得他人生有了变故?本该属于他的帝业没了,甚至成为阶下囚。
洛正德笑的没心没肺,哪怕是活的没了尊严,只能让自己像真正的疯子一样活着,他也不想死,哪怕是连死都没能看到母后最后一眼,他也要坚强地活着。
天启三十一年还没有到,只要没有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洛正德一直在等待时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穿过遍地枯叶的小径,旁边的草木因少人打理杂乱无章地铺到了小径之上,初雪消融,路面上到处都是沾湿鞋子的雪水。
顾南琴拎着手上的食盒,脸色肃穆而纠结,一年多来,她每隔三日都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这座三皇子府,为里面的人送饭。
同很多人一样,顾南琴也不相信洛正德是真的疯了,不顾父母的阻挠,坚信总有一天三皇子会有出头之日,以她贵极的命格,皇后之位只能是她的。
哪怕每一次洛正德都疯疯癫癫地语无伦次,甚至脏兮兮的让她不敢靠近,可她就是相信洛正德是能成大事之人。
顾怀礼夫妻对这个女儿也无可奈何,之前那样的名声传出去,又知道她和洛正德之间那些事,她这辈子想要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已是不可能了,虽然三皇子是疯了,可到底有个皇子身份在那,若是皇上允了这门亲,到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至少在用度上不会亏了女儿。
若是她坚持要一意孤行,他们也只能如此了,反正三皇子已经这样了,再也没有争夺皇位的机会,他们也不怕会被贵妃给记恨上,算是默认了顾南琴的那点心思。
将食盒里的几样精致菜肴摆在桌上,这些都是顾南琴让人做的,以三皇子如今的情形来看,他想要吃上一顿这样可口的饭菜也不容易。
虽然在用度上皇上和贵妃都没有苛待于他,可真正银子到了府里的下人手上,最终有多少能用在洛正德的身上就不得而知了。
顾南琴边拿出菜,边打量洛正德的神色,她一直不愿放弃,不肯相信洛正德如此轻易便疯了,可那张斑驳着数种颜色污渍的脸上,除了见到食物时露出野兽猎食般的凶狠之外,再也找不到以往从容又胸有丘壑的神采了。
见洛正德伸出满是油污泥痕的手去抓盘中的菜,顾南琴忙将筷子递过去,“殿下,慢慢吃,想吃什么下次来时南琴再给你做。”
洛正德却将手一摆,筷子便被打落在地,手上却已操起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同时另一只手还抓着一把麻油笋丝塞进嘴里。
顾南琴忍不住皱眉,心里想着:或许爹娘说的对,洛正德是真疯了,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还是想想怎么讨好承安表哥的好,哪怕只是做个侧妃,将来也有机会当皇后不是?
当然,前提一定要想好怎么瞒过承安表哥她已非完璧这件事。
洛正德边吃边拿眼角去扫满是心事的顾南琴,心里却恨的发紧,梦里他清楚地记得,顾南琴最后是老五的正妃,最终老五不是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甚至事后才有人提起顾南琴的命格并非极贵,甚至是极恶的克夫克子。
若是从前他或许不会相信一个梦,可事实都摆在眼前,梦里是老五沾了顾南琴才倒霉的,事实却是他沾了顾南琴倒了霉。
那么真实的梦洛正德已是信了,再看顾南琴就好比是看仇人,看她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假惺惺的,洛正德就想掐死她。
顾南琴的意思他很明了,不也是同别人一样不信他是真疯,可不管是不是真疯,洛正德这辈子不想再碰顾南琴一下了,甚至如今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膈应,若不是把这个不祥的女人当成宝给抢了过来,他至于事事被动?
再和明显就是福星的杜雪巧一比,洛正德暗恨当时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顾南琴满怀心事地走出萧条的三皇子府,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道黑影出现在洛正德的身后,那些守卫们守了一年来也没看出三皇子像是装疯,难免松懈。
之前,顾府姑娘来送饭,塞了不少银子给他们,刚好趁没事去把银子分了,是以,谁也没看到这个悄无声息摸来的黑影。
张玉娘手里提着剑,打量眼前男人的背影,比起当初那个很是神采飞扬地跟她说要当皇帝的男人,张玉娘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心里的恨也得到舒展,当初敢派人杀她灭口,就应该有被她报复的觉悟。
若不是她送出那份名册,想必皇上也不会铁了心要对付三皇子,怪只怪他太过无情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她心狠。
想想外面的关于三皇子装疯的传言,张玉娘冷笑,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既然你敢疯,我就敢让你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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