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绝诗僧
这些日子以来,朱温心中甚为烦忧,先是侵伐曹、濮不顺,眼见得兵临郓州城下,却被朱裕一个诈降计,一夜间尽失所得。此时,朱暄、朱瑾已严兵以待,要想攻取兖、郓二州,已是难上加难了。本来,朝廷下诏让他兼领淮南节度使,淮南可是天下大州,而且又有盐场之利,不想却为时溥所阻,好一盘佳肴,却无法吞食。现在看来,只有先攻取蔡州一路可行了,他正准备召敬翔商议攻取之策,突有朝廷中使前来,带来一个惊天噩耗:天子驾崩了!
朱温想起归国以来,僖宗对自己封赏不断,不禁感慨万端,悲从心生,竟是热泪不断,嚎啕大哭,当即下令全军服丧。
原来,僖宗回长安不久,就身染重疾了。僖宗无子,皇弟吉王李保,年龄最长,且有贤名;但皇弟寿王李杰却也体貌明粹,英气勃勃,而且颇有文声。朝中诸臣本欲立李保为太弟,但杨复恭却执意立李杰。僖宗最后还是听了杨复恭的,立李杰为皇太弟。不久,僖宗就在武德殿驾崩了。
僖宗李俨少年即位,即连遭大乱,数年间颠沛流离,备尝艰辛,年仅二十七岁,就撒手人寰了,实在是令人感叹。
李杰即位后更名为李晔,史称昭宗。
昭宗时年二十二岁,他眼见得朝廷日渐衰落,大唐天下日渐散乱,一直痛心不已,即位之后,便决意要痛加整治,大有恢复前烈、中兴唐室之志。因而,尊礼大臣,选拔贤能,即位不久,朝廷倒也显现出一片欣欣气象。
昭宗即位的消息传至杭州,钱镠便命巡官沈崧起草贺表。沈崧领命,很快就起草好了。钱镠征求罗隐的意见,罗隐见沈崧表中盛言杭州繁荣,百姓富庶,不禁有些担忧,便对钱镠道:“两浙刚经连年兵火,百姓生活日不暇给;朝廷此时正是捉襟见肘之时,更兼执政朝官贪图贿赂,若以此表入奏,朝廷定会增加我镇供奉的,这岂不是自找烦忧吗?”
钱镠大悟,遂命罗隐重新起草贺表。贺表至京后,昭宗览表,见其中有:“天寒而麋鹿常游,日暮而牛羊不下”之句,不禁赞道:“如此佳句,非罗隐莫属!”再览其恭贺昭宗更名表,当读到“左则禹舜之全文,右则姬昌之半字”时,不禁拍案叫绝,赞道:“天下贺表之中,此表堪称第一!罗隐如此才华,却仅为一镇幕僚,实在是大材小用!”
昭宗此时正在网罗人才,当他听说罗隐已十余举不第时,当时就想下诏赐罗隐进士及第,征其入朝。不想,杨复恭却极力反对,谏阻道:“不可,罗隐虽文章锦绣,小有才华,然为人轻佻,处事轻易,决不可大用。以明皇圣德,尚遭其横加讥毁,当今将相朝臣,又岂能在他眼中?”
昭宗问道:“爱卿说他讥毁明皇,可有明证?”
杨复恭随即口诵了罗隐的一首诗:
楼殿层层佳气多,开元时节好笙歌。
也知道德胜尧舜,争奈杨妃解笑何?
杨复恭道:“此诗题为《华清池》,其诽谤之意,不问其罪也就罢了,怎可起而重用呢?”
昭宗幸赖杨复恭力荐,才得以即位为帝,对他自然是言听计从了,于是,也就打消了起用罗隐的念头。
罗隐得知此事后,并未放在心上。不久,韦庄、杜荀鹤又来到杭州。原来,韦庄行至荆南时,就听说了僖宗返京、秦韬玉归隐之事,便又折而东返了,先到池州约了杜荀鹤,这才一起来杭州看望罗隐。罗隐自是大喜,日日陪同二人泛舟西湖,登览灵隐。钱镠素闻二人大名,意欲辟为幕僚。韦庄却借故要到婺州看望亲友,婉言谢绝了,杜荀鹤倒是高兴,暂时留在了杭州。
韦庄在婺州最为高兴之事,就是结识了名重一时的诗僧贯休。
贯休,字德隐,俗姓姜,婺州兰溪人。自幼孤贫,被清音寺收养。贯休天资聪颖,七岁时即能日诵千余字,且过目不忘,偶然被前来清音寺讲经的石霜庆诸高僧见到,当即就把他收在了门下。后来,贯休果然不负师望,诗、书、画无一不精:草书奇崛,丹青古雅,尤精于诗词,更善于融佛理于警示之中,因而常有脍炙人口之作,被人称作“三绝诗僧”。
贯休为人纯然,性格爽朗豪迈,再加上他也久闻韦庄之名,二人一见,自是十分投缘,整日里结伴出游,流连于山水之间,唱和于诗文之中,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三月有余。一日,贯休说,他的师父石霜大师正在福州象骨山等他会面,他必须及早赶去。韦庄问:“石霜大师为何要到象骨山去?”
贯休答道:“石霜大师是专程前往与义存大师共同参禅的。”
韦庄又问:“义存大师又是何许人也?”
贯休以敬重的口吻答道:“义存大师实乃有道高僧,俗姓曾,泉州人。十二岁出家,十七岁落发。宣宗大中年间,北游吴、楚、梁、宋等地,于幽州受戒,咸通年间游至象骨山,就在此山建院而住,僖宗天子曾为其赐号真觉大师。因象骨山有一高峰常年积雪,故而,世人又称他为雪峰义存。他与灵云志勤、曹山本寂、洞山良价以及贫僧师父石霜庆诸,并称当世五大高僧。”
韦庄听罢,不禁心向往之,欲随贯休一同前往象骨山,去拜访二位高僧。贯休能与韦庄结伴同行,自是欢喜异常。于是,二人一路吟唱,不数月,就到了福州侯官县境内,远远望见象骨山雪峰,果然是景如其名,山势环控四邑,峭拔万仞,先冬而雪,盛夏而寒。
二人行至山下,正要登山,突听背后有“得得”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而来。二人驻足回望,见有三位骑士正信马而来,当先一人,白马白袍,紫面巨眼,修髯弓鼻,状貌大异于常人,韦庄心中不禁暗自赞叹。
白袍人见到这一儒、一僧,也不禁一愣,连忙翻身下马,紧走几步,躬身施礼问道:“敢问上人、先生可否告诉在下如何称呼?王审知有礼了。”
贯休、韦庄一路上早就得知王潮兄弟攻陷泉州之事,没想到此人竟是“白马三郎”王审知!二人也同时还礼,告诉了王审知各自的法号、姓名。
王审知立时惊呼道:“没想到在这高山之下能遇到‘秦妇吟秀才’、‘三绝诗僧’,审知真是有幸了!”
三人彼此仰慕,谈得甚是投机。贯休问道:“将军兄弟刚入泉州,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将军不在城中,却为何来到这深山野林之中?”
王审知道:“大师有所不知,自我军占据泉州后,军政之事有我两位兄长料理,末将仰慕义存大师之名,故而经常前来受教,近来又与高僧在蘸月池旁边栽种杉木,边聆听教诲,故而来高山更勤了些。今日上山却是专程为了参加难提塔开光大典,但不知大师和韦先生为何千里迢迢地来到这东南僻地?”
贯休便告诉了他二人此行的目的,王审知道:“原来大师是石霜高僧的高徒,末将也与石霜高僧有数面之缘,如此,我倒可为二位引路了!”
王审知说罢,即令二位随行骑士在山下等候,他则与韦庄、贯休一同步行登山。
到得雪峰禅院,贯休远远地就瞧见了师父石霜,连忙拉着韦庄和师父相见。石霜年纪虽届七旬,但神情却象个孩童,一见贯休就抱着他又是喜又是哭,嘴里不住地唠叨:“小徒儿到处乱跑,看来是不要师父了!”弄得年近半百的贯休一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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