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熬了一晚上夜,把他以前写的有关红衣指柱兰的所有资料都打了出来,字很大,方便孟九爷查阅。上午又细心地把这株小花苗包好,叮咛我们无论如何别摔了。不让我拿着,让韩千树拿着。
去看孟九爷的途中我始终有些担心我爸爸,他太激动了,这跟他一贯作风不符。我一直没告诉他们,不是怕他们开心,而是怕他们失望。
我心里一直默默打鼓,下飞机后给我妈妈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我爸爸,她说他去睡觉了,因为昨晚熬了夜。我妈不知道情况,还有点抱怨我爸把红衣指柱兰都送孟九爷,因为这株花是他们这一辈子的荣耀。
我略安心,虽然心里不知哪个角落还是有些道不明的不安。
孟九爷就算不喜欢花草,也知道红衣指柱兰的名气,所以他兴奋得像个小孩,捧着花盆的样子就像捧着一个孩子那样小心翼翼。整个下午一直要我们给他讲怎么养,需要什么,戴着老花镜,认真地捧着我爸的资料读。
聊天是很开心,而事情我们昨天已经提过,今天就只能等着孟九爷开口,也做好了打水漂的准备。
一直聊到天都黑了,我俩也帮他把花移植好,他又请我们吃了顿饭,还是一贯的那些。直到我俩告辞,他才突然问:“你们下周日晚上有没有事啊?”
“没有。”有也得推了!
“那就来这里吃饭,我介绍我的几个儿子、孙子给你们两个认识。”他问:“我要你们准备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是韩千树昨天弄得,他弄得很细腻,很有条理,把每一次得到的信息都写了。
“那就好。”孟九爷笑着说:“你们把东西拿好,当面跟他们几个说,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那孩子早就没了,也不能跟那群警察似的,拿一块肉就判定死了,不能草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昨天这老头说的跟今天完全是两个版本。
我俩连连道谢,临走前,孟九爷给我俩送了一对合卺杯。这是喝交杯酒用的杯子,这对是金质,上面镶嵌着宝石珍珠,十分华美。孟九爷亲自给我俩取来,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我看到杯上印着:嘉庆年制。
孟九爷笑着说:“你们新婚嘛,拿回去摆着玩吧。”
“不用的,孟九爷。”我有点蒙了,韩千树则说:“太贵重了,我们两个手脚粗,这么好的东西,在我们手里太折损了。”
“不是皇帝用的那种,只是一户民间的大户人家。”孟九爷解释说:“比起那盆花,这不算什么。你们两个不要没事,给你们父母,让他们存着。别客气,收下。”
回去的路上我有点紧张,我们觉得老爷子肯定明白我们的意思。事情给我们办了,又同样回以重礼,我就开始对事情没底。
韩千树比我冷静些,他觉得老爷子承诺了就没问题。他很喜欢这对杯,因为它们真的太精美了。
下飞机后,我一开机,发现手机里涌进了来电提醒。
是我妈妈,她还发了短信息,写得是:你爸爸住院了,回来就到医院来。
医院就是基金会专给高层使用的那间,离我家不远。
我们在赶去的路上给我妈妈打电话,她一直哭,说不清楚,只说我爸突然摔倒了,现在还在急救。
最后是邹小姐把电话拿过去,告诉我,我爸是突发脑溢血。
在这段时间里,我感觉我的天都塌了,整个人都不知所措。我大概能猜到我爸爸摔倒的原因,知道本来死了的儿子有可能复生,他太激动了,太高兴了,又太害怕了。
到医院时,我爸依然没出来。邹小姐在安慰我妈,niclas也赶来了,还有几位基金会的高层。
我想抓着从急救室里出来的护士询问,被韩千树拉住了,因为不该打扰工作人员,影响他们。
韩千树也跟着安慰我妈,她还不太清楚我爸为什么突然摔倒,我真的也不敢说。
我的脑子在这几个小时里完全停止了运转,只有我爸爸平时的那些画面。
想起他小时候让我站在墙边,给我量身高。
想起他用剪刀把一块布掏两个洞,给我的洋娃娃做坎肩穿。
我小时候打了人,他训我,我跟他哭,然后他义愤填膺地去了学校,控诉他们不公平。
还有我哥哥失踪时,他脸上的沉默。
以及我被繁盛欺负时,给他们打电话,他哽咽的声音。
我爸爸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没什么本事,没什么强大的人脉,一辈子只会搞些花花草草。
但他跟我妈妈始终很爱我们,赚钱给我们吃好穿好,不用孝顺来绑架我们,支持我们的梦想,给我们最大的宽容和尊重。他是那种心里没有阶层的人,家里的佣人帮他擦桌子,他也会体贴地让开,然后道谢。
我完全控制不住地想这些,因为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害怕我爸爸有事。我觉得自责,虽然我爸出了有巨大帮助的主意,可代价是他现在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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