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好怕,救我,皇上……”
眼下除了跟凤栖梧打眼泪棋,恐怕已经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可行。
而这一步,既险,也要稳。
“你哭什么?别哭……”凤栖梧本来是想厉声质问的,没想到一见宋玉的眼泪,登时就没了方才的沉闷,手也开始慌乱起来,一个劲地替她擦拭,一边紧张地安慰,“别哭,乖,玉儿别哭……”
一时间也便忘记方才的疑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好的,坏的,高兴的,伤心的,都莫名牵动起他的心绪。
连他自己后来想起来也想不起究竟是何时,宋玉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皇上,臣妾真的好怕,还好您赶来了,呜呜……”宋玉的眼泪流得更欢了,“臣妾还以为,还以为那个梦是,是……”
并非都是装的,一方面眼泪是她躲过他逼问的一个方法,另一方面则是真的出自内心地想要发泄。
她很怕那个梦哪一天会变成真的,哪怕只是单纯地回想起来,也是浑身颤抖,心神寒乱。
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就算是梦中,那种痛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于是在这一刻,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瞬间化为一片片灼热的泪水,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发泄。
再没有别的机会,适合如此地发泄。
“没事了,玉儿,那只是个梦,别哭……”看到她哭成这个样子,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老是擦不完,凤栖梧心揪得痛极了。
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地想要守护一个女人。
甚至已经忘记了那个叫“东方”的是谁,她又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皇上,臣妾……”宋玉抽噎着,身子软软地趴在凤栖梧怀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凤栖梧拍了拍她的肩,不住安慰,“什么都别说,就这样,玉儿。”
“……嗯……”她点点头,突然伸手,主动拥他。
“玉儿……”
凤栖梧身形怔了怔,下一刻,拥得她更紧。那种力量,仿佛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甚是疼惜,生怕放松片刻,她又会被噩梦折磨。
什么叫爱情,他不知道,至少从前从未有过。
更何况,生在帝王家,哪有资格谈及爱情这种可笑却又稀世珍宝般的东西。
可是如今,他大概明白了一点,心疼,是爱情的最初表现。
在他心里,魅妃是端庄的,大气的,稳重的,也是他每次遇上难题都能帮他出主意,一一为他化解各种燃眉之急,是雪中炭,亦是及时雨。有魅妃在,他什么都不用担心,遇着朝政上不好解决的事,只要和魅妃一说,那便什么都不是难题。这也是这三年多他会这么g魅妃的原因。
而如今的宋玉,却是另一种表现。
宋玉虽没有魅妃的端庄,却有着从前他从未了解过的古灵精怪;她虽没有魅妃的大气,却叫人瞧了总是忍不住想要献出所有的温柔给她。当别的女子耍尽手段玩尽心机也要攀龙附凤得到皇帝的恩g,可是宋玉不同,她不乖,不乖得让他有那么一刻甚至想要掐死她,同时又叫人无可奈何。
什么跟魅妃情投意合相知相爱,以为他不知道么,那都是胡扯,荒唐。她明明正常得很,又怎么可能跟女子相爱。她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让他碰他么。如今她已经属于他,还怕身心都给他的那天会远么。
宋玉就这么软趴趴的窝在凤栖梧怀里,慢慢由哭泣演变成抽泣,小声,再小声,最终连抽噎都停止了,靠在他的胸前,安静得可怕。
目无焦距,心思一直定格在那梦魇之中。
东方侯所说的三月内那一大劫,莫非就是梦中所梦见的情景?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拥着。
宋玉从未想过,她在东宫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人在暗处观察地一清二楚。
但就算她知道,也绝对不会后悔这么做。
**
第三日的仙山狩猎,出发之前。
凤栖梧一身金色直裰便服,腰间一条同色金丝边纹巾带,笔挺的身躯在这亲民却又不失皇家风范气息的装扮下,显得愈加的高贵俊挺,霸气凛然,不可侵犯。
他牵着身着华贵妃服的宋玉,挺着胸膛从众多人前走过,身后,还跟着一列列浩浩荡荡的侍卫。
直到小心翼翼地将宋玉送到宫门口的那辆豪华马车上,转过身时,一脸威严地对一同前去的宇文魅叮嘱:“玉儿和颖儿就交给念爱卿你了,千万替朕保护她们二人,你若是让她们受一丁点的伤害,朕都唯你是问!”
宇文魅当时什么都没说,他戴着面具,谁能知道他的心情。
就这样,凤栖梧骑马走在最前面,身后带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宫门口启程,穿过长长的楚京城,很快出了城。
仙山是大楚最具神秘也是最具灵气之山,整座仙山仙雾萦绕,山岭周围更是被一条圆形河流紧紧环绕,仅靠一条五米宽的崖路与外山拼接。从高处往下望去,整座山如梦如幻,恰有一种步入人间仙境的感觉,而确切点来说,更像是沧海的一颗璀璨银亮的稀世明珠,奇异之极。
仙山与别的山岭不同,周边雾气大约一两公里远,要去到山里狩猎,必须穿过那片谜一样的神秘雾气,方可进到里面。
然而却也不是谁都能有幸通过那片仙雾,传闻这片范围大至一二里的仙雾,有一种迷惑人的幻力,人害怕什么,它便往往就会出现那种幻象,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幸运的人能坚持到雾气吹散的那半刻钟,从而看清前行之路。不幸的人则还没等到雾气散开,便已经受幻境的折磨煎熬而死,死后尸骨无存,被雾气吞噬。
不过这仙山之雾却也不是每日都有散开的机会,有时半月都不曾散开,冒险进到里边的人则会生生死在里边。时间久了,世人也就琢磨明白了点,这仙雾平常十天散开一次,而散去的时间,仅仅只有一刻钟。
虽然去仙山很涉险,但若是有幸穿过重重雾气,能去到人间仙境般的仙山,狩猎到世间奇异珍贵的动植物,采集到外边无法采集到的奇珍药材,就算是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
楚京城到仙山,路途遥远,出了楚京城后,至少需要翻过十几座山岭,渡过三条宽长的河流,才能到达崖路之边。
经过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终于就快要到了。站在山一头远远地望去,那四处环绕着仙雾的虚境好似就在眼前,却又远得好像在天边般,无法触碰。
凤栖梧单独骑着马,带着身后长长的队伍,一直马不停蹄地向前前进。
宋玉乘坐的马车则在队伍的中间,一路上,马车颠簸不已。和她同乘于马车内的,还有颖儿和二皇子凤逸尘。
而在外头驾马车的则是宇文魅,里头宋玉心事重重,虽时不时地与颖儿和二皇子打闹几句,心却从未曾忘记挂念于他。
而他一路上除了客套恭敬,那陌生的态度,俨然跟陌生人没任何区别。
就算是停下来休息时,两个人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反倒是颖儿,总是缠着他说这说那,要这要那。宋玉心里酸,却碍于已经尴尬到如此地步的关系,再酸再不甘心,也只能藏在心里,何况凤栖梧也在,她不敢在面上表现出任何的破绽。
又过了大半日,终于在第四日的下午,也便是申时,总算来到了将仙山与外界拼接联系在一块的崖路之巅。
一部分人留在巅口等候,一部分人则跟着凤栖梧一同从崖路去到仙山入口。
崖路虽宽五米,但对于女子而言,还是窄得可怕。从崖口到仙山入口,一直都是凤栖梧牵着她,将她护在身边。二皇子则继续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背着弓箭,飞快地奔在前方,为大家引路。
而宇文魅呢,他又站在哪里?
宋玉的小眼神总是时不时地盯着另一旁,带着颖儿一同前行的宇文魅身上。
他的手放在那里?居然搂着颖儿的腰!
而颖儿明明是凤栖梧这个做皇帝的妃子,却公然两手搂在宇文魅腰上,紧紧地攀附着,一点场合都不分。
更叫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凤栖梧一点都没所谓的样子?莫非,颖儿在他心里真的只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终于还是一肚子气,走过了崖路,来到了入口。
两里仙雾,飘渺茫茫,入口的风景便是怡人舒心,参天大树,奇草异花,放眼望去,绿色接天连地,美不胜收。这里的空气更是新鲜迷人,独到少有,深呼吸一口气,再沉闷的心都会感到一阵阵的心情舒畅。
但此地如此甚好的美景,显然在宋玉身上起不了效果。自然,面具下他的脸也是绷着,眉眼蹙着。
“哇!这里真的好美啊!”望着仙境般的景色,二皇子一脸陶醉,他回过身来,兴冲冲地对凤栖梧央求道,“父皇,我要和玉姐姐一起,好不好?”
那天,宋玉的劝说到底是起了效果的。这不,这对父子的关系明显比之前缓和了不少,二皇子甚至胆子也肥了起来,敢当着他老爹的面叫宋玉玉姐姐。
能跟二皇子一同前去,自然是好。宋玉没有意见,却不知凤栖梧却给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逸尘,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此次狩猎,父皇要你一人,不能有人陪伴。”
然后偏过头,勾起唇笑着看宋玉,“念爱卿武功高强,朕的玉儿自然是要在念爱卿的保护之下,朕才放心啊!”
看他那危险的眼色,哪里是放心的意思!
“皇……”宋玉心头一惊,想说什么,这时颖儿却突然凑了过来,撒着娇道,“皇上,玉姐姐应该和您一起,您是一国之君,论武功,念哥哥肯定不是皇上的对手。颖儿可是很相信哦,有皇上您在,玉姐姐一定会安全到底的!”
那张与宋玉相似度极高的小脸说完又调皮地对宋玉眨了眨眼,“是吧,玉姐姐?有皇上在,玉姐姐哪能跟念哥哥。颖儿跟念哥哥一起就可以啦,对不对,念哥哥,你会保护颖儿的对么?”
完全是自说自话,宋玉只觉得一万只草泥马迅速从眼前飞过。可是她却不能反驳颖儿的话,还得附和着。
宇文魅至始至终没有说话,沉默着,仿佛是默认了一切安排。
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居然真的要带颖儿一起……
虽一路上都是如此,但宋玉心里还是过不了这一关,看到他默认,越是闷得发慌。
却不能告诉所有人,他是她的,跟他一起上天入地的,应该是她。
更不能顺从凤栖梧方才的提议,他笑得那样诡异,居然主动提议说让宇文魅带她,是在试探她么?
“玉儿,念爱卿和朕,你想跟谁?”
这时,凤栖梧突然这么问了句。
有意无意地瞟了宇文魅几眼,语气却再正常不过。
“皇上,臣妾当然是跟您一同。”宋玉连脱口答道。心中越发确定凤栖梧是在试探她。
“你不后悔?”凤栖梧又问。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故意也太明显了吧。
宋玉摇了摇头:“臣妾是皇上的人,怎么能跟别的男子一起。”
“玉儿真乖!”
凤栖梧满意地扬起了唇,下一刻,他一手将宋玉再次拉到怀里,然后一拂袖,威风凛凛地向前迈步。
“出发!”
仙山一行,势必狩到奇珍之物!
众人分成几个小组,终于开始向二里仙雾进发。颖儿和宇文魅走在最后面,宋玉和凤栖梧走在最前方。而二皇子作为一人组,早就跑得没了影,消失在了这片神秘的仙雾之中。
这片神秘的仙山之雾,传闻是会使人生出幻境,遇见最害怕遇见的事。但真相,却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前行二三十米,大片的雾气便逐渐降临到每个人的身边。而那一幕幕可怕的画面,却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
**
颖儿消失了!
宇文魅踏进雾气之时,发现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颖儿生着一张与宋玉极其相似的脸庞,但到底不是宋玉。在他心里,颖儿也永远只是个孩子,无法以那种感觉存在于他的心里。
然当颖儿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心终究还是慌了。
他早就听闻过大楚闻名天下的仙山厉害之处,人一旦踏进去,结果只能是凶多吉少,大多会在内心深处就害怕的幻境中痛苦煎熬。却没想到,来得竟会是如此的快。
往前数百步,往后退百米,周身环境,已然不再是方才所处之地。
到处一片白茫茫,谁都不在他身旁。
忽然间心就慌了,这又是什么?他所害怕的?
是一生一世的孤独无依,还是永生永世的寂静之寞?
那宋玉呢?宋玉在哪里?
不,他才不要害怕孤独这种东西,有宋玉在,他是不会害怕这种东西的!
可是他的玉儿此时此刻又在哪里,他无论怎样走,都如同在原地踏步般可怕,前无人,后无树,莫非他是永远都出不去,要困死在这里了么……
一望无际的白,一望无际的孤独。
陪伴他的,只有这一望无际的寂静。
他瞳孔紧了紧,终于在数次努力无果之后,心一狠,将长剑从腰际的剑鞘中一把抽出,划破掌心。
鲜红的血液大滴大滴地从伤口滴落下来的那一刻,周围寂静的白忽然消失开来,只见一道紫光闪过,原本的白却很快被一片鲜红代替。
世界不再白,却陷入更诡异的红。
怎么会这样?连血都没用么?
宇文魅紧绷着脸,谨慎地四下搜寻。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远远地蹲坐在百米之外。
“玉儿……!”
他登时欣喜地跑过去,想要抱住她。
然而,当他的双手伸过去时,却意外发现,双手从她的身子穿了过去,一片透明,缩回手,又真实如初。
**
三年前,二十一世纪。
北滨,一座华丽的欧式别墅,这是宋玉的新家,她的父母在她二十岁生日时,赠予她的礼物。
是的,今天是她二十岁生日。
亲朋好友聚集在这别墅内,给她庆生,唱生日歌,送她礼物。她喝了些酒,便摇晃着身子,上了楼,来到五楼阳台处,指着星星数月亮。
一,二,三……
“奇怪,怎么这月亮越数越多啊,好奇怪……”
越来越多了,这个月亮,真是越来越多了。
她面红耳赤地趴在阳台,打着饱嗝,散发着一种刺鼻的酒气。
“月亮没有多!”这时,身后大门忽然被人打了开来。只见过来的那人端着酒杯,因为醉酒,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清楚地听见那人讽刺的话,“是你喝多了,蠢女人!”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我不许你说我蠢!”
宋玉今天身穿一套迷人的小礼服,跌跌撞撞地往那人走去。
“醉成这样,把星星当成月亮来数,还不蠢?”她听到那个讨厌的人这样说,“那就是你把月亮当成星星了,原来,你是睁眼瞎啊!”
真是太可恶了!
“你才睁眼瞎!”可恶,他怎么能这么说?今天可是她二十岁的生日,他怎么能……
她抬起头,一双醉晕了的眸子迷离一片,冲过去对着那人不顾形象地胡乱挥动爪子起来,“就算你是名人,你也不能……混蛋!”
然而,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那无论是身形和面部轮廓都非常模糊的人忽然一把禁锢住她的双手,然后一点一点将她往后逼退。
一步,两步,三步……
锁住阳台的小门在这一刻竟莫名开了锁。
八厘米的高跟鞋,很快便要往后踏空。
“你,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你不能,不要……”
酒意登时醒了大半,她惊恐地看着面前依然模糊的人,企图大声呼救。
却在下一秒,“啪”——
“我要你,从哪来回哪去!”
那人大手一推,下一刻,脚完全踏空,整个人生生往五层高的楼下坠去。
在下坠前的那一刹那,那人本是模糊的脸,却在这时忽变尤为清晰。
只见那人姿容绝美,一头长及腰间的墨发在将她推下去的那一刻,仙姿飒飒,萦魂舞魄,黑雾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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