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仁说:看你身上沾有油污,你可能在处理泔水吧?
秀兰笑了:嘿嘿,仁仁你个滑头,泔水咋处理呢?你给我出个主意。
德仁稍稍停顿一下,慢慢地说:倒,倒在……猪食槽里嘛。
秀兰突然用拳头捶打着德仁的胸膛,声泪俱下的:好你个仁仁,原来你知道我在喂猪啊!
德仁抚摩着秀兰的身体:哭吧,委屈你了,怪我没有本事,挣不来钱,让你干这脏活、苦活、累活……
德仁说着,眼泪便泉水般涌了出来,两口儿紧紧地搂抱着,哭成了泪人儿……许久,许久,德仁找了个手绢,替秀兰擦了擦眼泪,自个也擦了眼泪:兰兰,好妹妹,咱不干了。在农村你养猪,到西安来,你还养猪,咱成养猪专业户了。
秀兰却突然坚定起来:不,这活儿我要干下去,一定要干下去!许嫂不说是啥活儿,就怕我不愿意干,现在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就绝对不能反悔,叫人家把我看扁了。仁仁,你在农业社也养过猪,而且养得很好,事到如今,你怎么看不起劳动,看不起劳动人民了?
德仁吻吻秀兰:我不是看不起这份劳动,我是不愿意你再干这样苦的活儿。
秀兰吻吻德仁,反而来安慰他:仁仁哥,别为我担心,这活儿其实不累,只有四头猪,一顿吃四五桶剩菜剩饭,一会儿就喂完了,还有时间干家务活。再说,正因为养猪这活儿苦,没人干,所以比打扫卫生的每月能多挣十几块钱。
德仁听得心酸,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紧紧地拥抱着她了……
第二天,吃了午饭,秀兰出了家门,三个孩子一嘀咕,悄悄地跟了上去。秀兰从食堂后边提着一个铁桶,来到食堂外面的泔水缸旁,从桶里取出一个马勺,一勺一勺地把泔水舀进桶里,等到桶满了,把马勺挂在泔水缸边。秀兰正弯腰要提铁桶时,三个孩子冲了过来,把找来的一根木棍穿进桶系儿,红玉抬前头,逢玉抬后头,怀玉稳住铁桶,秀兰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忙引着他们来到猪圈旁边。秀兰帮着放好铁桶,用马勺一勺一勺舀出泔水,伸过矮墙倒在里面的猪食槽里,两头猪便狼吞虎咽起来。说是泔水,里面的剩菜剩饭稠骨弄东的,还有大块的白馒头,这猪可够享福的了。
秀兰说:孩子们,快上学去,我一个人可以干。
孩子们哪里听她说话,抬起空桶就跑,舀满一桶泔水,就往猪圈抬去。秀兰不再阻拦他们,只是亲自掌握马勺,不让孩子弄脏了衣服。一会儿,两个猪圈的四头猪都吃饱了,懒洋洋地卧倒在地上了。猪圈外面还放着满满两桶泔水,孩子们早就不见影儿了。
秀兰的眼睛湿润着,唉,孩子长大了,她的一颗心哪就像被许多无形的小手抚摩着,是慰籍?是激动?是伤感?她也说不清了……
下午,下班以后,德仁回到家里,秀兰正在做饭,德仁要去帮忙,秀兰默默无语,却投来抱怨的目光。德仁不知就里,还以为是秀兰干养猪这活儿,太累太苦,所以心情不好,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好独自进入里屋。一会儿,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回来了,见妈妈板着面孔,爸爸沉默无语,立即鸦雀无声,低头去做作业。吃了晚饭,秀兰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孩子对德仁说:当家的,你问问你的宝贝,午饭后干啥去了?
孩子们低头无语,问得急了,逢玉挺身而出:这还用问吗?我们帮妈妈抬泔水喂猪去了。爸爸,你让妈妈去喂猪,那么大的铁桶,你提着也费劲,妈妈提得动吗?我们帮妈妈抬泔水有什么错吗?
德仁听逢玉说得偏偏有理,惊喜地望着孩子们,还能说什么呢?他瞅瞅秀兰:对不起,本来应该我去帮你的,两桶泔水我挑起来就走了,叫你一个女人就难了。唉,你原本不该养猪的,孩子们抽空帮你也是可以的,女人嘛,唉……
秀兰听德仁说话语无伦次,噗嗤一声笑了:嗨,看你为难的样子,就这食堂里都传开了,讲师张德仁养不起老婆了,打发老婆来喂猪呢。
德仁鼓足了勇气:兰兰,干脆利落,一句话,还养猪不养?
秀兰干脆的:养!
德仁追问着:要不要孩子们帮忙?
秀兰干脆的:要!
孩子们一片笑声: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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