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仁带着逢玉回到宿舍,暑假没有结束,王建设还没有来。晚上,逢玉睡着了,德仁坐在灯下看书,可是许多人物,在眼前晃来晃去;许多事情,在心里纷纷扰扰,他一时没法进入书籍的世界。秀兰的泪眼,玉娥的痴情,月容的高傲,富生的单纯,还有红梅寄人篱下,会不会过得舒心?逢玉挤在身边,难免不给生活增添许多麻烦。可是,为了孩子的前途,为了给秀兰减轻负担,眼下也只能这样做了。还有鸳鸯,自己怕和她见面的鸳鸯,现在究竟生活得怎么样?但愿他们夫妻美满幸福,在美术事业上有所进步。一想到这里,鸳鸯俏丽的面影、顽皮的笑容便顽强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不召自来。他实在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着,眼前却突然冒出一个高个子、大眼睛的胡月明来……18年了,那本来已变成遥远的记忆,可当他回到西安以后,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
夜深了,德仁终于冷静下来,坐在桌前,取出ri记本,平静地书写自己的感受。他平时很少写ri记,他不满足自己ri记的内容。整风中,他的ri记是忏悔书,保证书;劳教时,他的ri记是用速记写的,纯粹是流水账,检讨书,决心书;在农业社,他一天到晚,疲于劳动和家务,文思几乎枯竭,写的ri记干枯无味,连自己也不想读。再说,特殊时期中的许多事情,千奇百怪,荒诞绝伦,缺乏人xing,他索xing扔掉笔杆,不再写东西了……
现在,笔尖沙沙地触动着宁静的神经,终于写出一段自律的语句:生活无情,时间无情,屈指算来,我今年已经43岁了。我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不再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我已经人到中年了。回想过去,一事无成。可是,我不能埋怨社会,不能埋怨生活,是天真的炽热使我受到无情的打击,是社会底层的艰难困苦磨炼了我的意志,这种种经历将会成为我宝贵的财富。现在,也许我应该变得聪明一些,我应该学会淡忘,淡忘一些我应该忘记的事情;我应该学会疏远,疏远一些我应该疏远的人物。
写完这篇ri记,他仔细地阅读了一遍,心里便确定下应该疏远的三个女人。这时,他的心境平静如水,躺在床上,很快地便进入梦乡……
吃了早饭,德仁打算去看鸳鸯了。一来,受鸳鸯妈的委托,要给鸳鸯送棉衣。二来,带给鸳鸯的花卷,必须及时送去,以免变味。三来,他也想看看鸳鸯。所谓“疏远”并非不再见面,何况人家有多年资助自己的恩惠,岂能一下子忘得干干净净?
德仁领着逢玉来到美院的家属楼下,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敲开二楼的一户人家,开门的正好是他既想躲避又想见面的鸳鸯,鸳鸯惊喜交加,情不自禁地拥抱住德仁亲吻。德仁连忙推开鸳鸯,有意地喊道:逢玉,快叫鸳鸯姑姑!
逢玉亲切地叫了一声“鸳鸯姑姑”,鸳鸯这才红着脸答应了一声“哎”,把逢玉拽进来,关了房门。鸳鸯抓了一把糖果,塞给逢玉,让他在沙发上坐了:逢玉,你坐这儿乖乖地吃糖,我给你爸爸说句话。
德仁一看,客厅四壁挂满了画张,靠墙竖着几幅油画,画架上是一幅正在创作的油画,桌子放满了绘画用品。德仁告诉逢玉:你乖乖地坐在这儿,不敢乱跑!
鸳鸯把德仁推进卧室,闭了房门,冲着德仁说了句“德仁哥,想死妹妹了”,就迫不及待地搂住他热吻着,德仁在ri记里写的疏远鸳鸯的话,在这里全都成了空话。德仁无可奈何地回敬了几下,鸳鸯竟然疯狂地搂住德仁在床上打滚,德仁胆战心惊,立即变了脸se,甩开鸳鸯,一脸严肃地:鸳鸯,你疯了?你魔了?你要毁掉你的家庭?你要毁掉你和黄忠志的爱情?你要毁掉你的前程?——仅仅为了我这个不值得挂牵的人。鸳鸯,我要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今后我不能再来看望你了,看样子我们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
鸳鸯突然冷静下来,呜呜咽咽地哭泣着:德仁哥,你不能抛弃我,难道我这些年来对你的感情都是虚假的吗?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和你亲热,可是你到西安几个月了,为什么不来看我?所以我刚才就有点过于兴奋了。不过,你不用担心,黄忠志刚刚出去,他要买大米,买猪肉,买蔬菜,不会马上回来的,你真有福气。
德仁指了指乱糟糟的床铺,指了指鸳鸯乱糟糟的头发,淡淡地一笑:别哭了,我要是黄忠志,看到这些,也会起疑心的。
鸳鸯满面绯红:德仁哥,你坏,大白天的,我们能干啥事?你偏偏要往坏处想。看样子,我们三年前的肌肤之亲,你一直记忆犹新,念念不忘。
德仁有点着急了:鸳鸯,你快收拾床铺,快梳理好头发,黄忠志真的快回来了。鸳鸯这才着急了,爬上床去收拾好被单,对着镜子梳好头发,把衣服拽拽平展,然后把德仁的偏分头梳理一下,把德仁的衣服收拾平展,却情不自禁地搂住德仁亲吻起来。这时,逢玉跑了进来,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喊道:姑姑,糖吃完了。
鸳鸯连忙抱住逢玉亲了一口:逢玉,好儿子,你应该叫我妈妈才对。
德仁说:鸳鸯,别乱说。
鸳鸯吃吃地笑着:德仁哥,我一点也没有乱说,那年在公园里,你的初恋把我称作你的爱人,把逢玉称作你的儿子,逢玉也就是我的儿子了。
德仁还没有答话,有人敲门,鸳鸯打开房门,黄忠志提着买的东西回来了。鸳鸯接过东西:忠志,我干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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