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人的想象中,被人称作“唐”的人总是住在远离人群,警备森严的庞大庄园里——黑色的铸铁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灰色的水泥道路笔直地通往有着四十个房间的大宅子,面色严肃,冷酷无情的护卫们就像黑色的花朵那样潜伏在阴影中,监控探头数不胜数,密密麻麻地停伫在任何一个你想的到或是想不到的地方,高耸的门厅,光洁的大理石拼画地面,净光璀璨的水晶吊灯,深红色的羊毛地毯,雕花的硬木木门,镏金的门把手,训练有素的仆从踮着脚尖穿梭在门扉之间,一个美人儿从盘曲的楼梯上走下来,雪白的肩膀和脖子裸露着,黑色的薄纱令人遗憾地遮盖住了其他的部分,钻石悬挂在心脏上方,她微笑着,走向她的主人——一头衣冠楚楚,面目狰狞的野兽。
不不不,完全不是这样,至少唐.切加勒.比桑地不喜欢。
他和他的家人住在海神岛的山城之中,旁边层层叠叠地围绕着本地居民的住宅——老式的,大概只有一人多高的围墙斑驳老旧,和其他房屋的围墙一样,它大概已经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由赤褐色与米黄色,大小不一的石块砌筑,原有的墙皮早已剥落干净,顶部没有电网也没有铁丝或碎玻璃,只有常年累积的,雨水冲刷而成的痕迹一条条地垂下,它们几乎占据了整整四分之三个墙面,看上去就像是紧贴着墙壁而生的土黑色藤蔓;果实累累的橄榄树从墙头探出身体,在墙外的石板道上投下浓重的影子,海沙色的房屋被它们紧紧地裹在其中,如果你愿意,站在较高的台阶上就能看见二层的黑边框窗户,与前者一色的雨水斗和落水管,还有藤黄色的屋瓦。
汽车只能到达山城中部,距离唐的住所还有一段距离,必须步行过去,大霍普金斯在梅亚雷的邀请下与他并肩而行,小霍普金斯坐在一个护卫的肩膀上,他们踏着宽大的石阶一路攀上面包状的丘陵,在即将到顶的地方转入一条狭窄的小巷,沿着小巷向下,是一座圆形的天井型小广场,广场的一侧是一座微型的小教堂,“后面是墓地,”梅亚雷说:“比桑地家族的人都会被埋葬在那里,我们的妇女在那里祈祷,”他凝视着教堂,拿下帽子,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但脚步不停——面对着教堂的是另一条比较宽敞的道路,镶嵌着金边的阳光从总是残留着薄薄的云翳的天空中射下,两侧的鹅黄墙壁上固定着铁质的框架,框架里放置着砖红色的陶罐,星星般的花和葱茏的叶子从里面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空气里带着隐约的硫磺味,还有海风的咸涩,四周安静异常,人们只听得到自己喋喋的脚步声。
道路两侧的住宅都属于比桑地,而唐.切加勒.比桑地就盘踞在最深处,他被自己的族人们簇拥着和保护着,十分安全。
梅亚雷抽了抽鼻子,按响了门铃,撒沙从护卫的肩膀上溜下来,把手交给自己的父亲,在大门尚未打开之前,他有着颇为充足的时间打量周围——几块黑色,满是孔洞的石块被摆放在入门台阶旁边,一个有着他那么高的车轮斜靠在它们身边。
“埃特纳火山就在我们上方,而海神岛曾经被它埋葬过七次,”梅亚雷说:“它是个慷慨而严厉的父亲,为我们带来了肥沃的火山灰,也带来了死亡,但我们不愿意离开这儿。”
大小霍普金斯一起眨了眨眼睛——与其说是富有勇气,倒不如说海神岛的居民似乎更乐于享受这种难以估测的,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危险与死亡带来的刺激——“马索耶”会出现在这儿决不会只是个偶然。
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妇人给他们开了门,迎接男人们的是一个静谧宽敞的庭院,厚实柔软而富有弹性如地毯的矮生百慕大草侵吞了庭院最大的一部分,庭院的边缘被茂密的黑麦草霸占,一片小而旺盛的橄榄树林护卫着房屋的两翼,低矮的石墙穿出浓密的枝叶,一直延伸到庭院的另一端,和另一处住宅紧密相连,越过它们,人们可以直接看到蔚蓝的海水,石墙的下方是更多地,难以计数的墨绿的橄榄林——短短一瞥间,霍普金斯们还看见了结着金黄果实的小柚子树,房屋的门紧闭着——也许是因为屋内的主人已经来到了庭院里的关系——正如字面意义,唐从藤椅上跳了起来,朝着霍普金斯们跑了过来。
他大约在四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花白,但看得出,他依然精神充沛,思想活跃,有着常人三倍以上宽度与四分之三高度的身体也一如既往地灵活敏捷的不合常理。
“请原谅,”他感情丰富地高声说道:“我不能亲自去迎接你们,真是不幸,最近我遇到了些麻烦事——一些莽撞的小伙子对我有些意见。”切加勒遗憾地松动自己的肩膀:“我的身边充满了危险。”
“那可真是太令人担忧了,”霍普金斯就像一个真正纯良无邪的外来客人那样真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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