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乃是边鄙小县,少有上官纡尊降贵踏足于此,上次知府张邦彦到此巡视已是数年未有之事,这次三边总督大人驾临,那就更是难得了。上一次有这个级别的高官到来还要追溯到隆庆年间,因此就算是积年老吏也颇感措置为难,一应接待标准仪仗都要现查积年老档,少不得一番手忙脚乱。加上大军到来,诸般安顿迎迓事宜也是千头万绪,县衙上下人等个个直忙得脚不沾地。 刘典吏虽是职在工房,却也不得安闲,要组织人手配合马同知家布置总督行辕,好在上次接待张邦彦的格局还在,否则短短几个时辰那是万万来不及的。
饶是如此,待到洒扫完毕,总督大人入驻,他也累得骨软筋酥。以他位份,总督大人的接风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却又不能回家,要随时候着,万一总督大人临时有什么要求呢?在别人在内院大吃大喝时,他只能和一帮衙役书办一道在外间待着,衙中倒也安排有人给他们送饭,但都只是些寻常面食,一里一外,待遇何啻天壤!除了工房,其他人也是一般如此,这就是为人下僚的苦处了。
正烦闷间,一人掀开帘子进来,年纪甚轻,却是李县令的长随,叫做李端。他嘻嘻笑道:“刘哥,原来你们在这儿快活呐。”两人显是极相熟了。
刘典吏没好气道:“快活个屁,忙里忙外一下午,现在还在啃黑面馒头就咸菜,哪有你小子运气,陪在大人身边,好肉好酒受用着,活计又轻省。”旁人纷纷起哄,都是赞同他所言。
李端急道:“你们这就冤枉我了,兄弟我是在老爷身边伺候没错,可也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好酒好肉那是看着别人受用,那里面哪有小弟的位子?”
刘典吏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他急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挥手道:“没有就没有,又打什么紧了,来来坐下,你也没用饭吧,这里还有些吃食。”
李端笑道:“不忙不忙,我来是有一桩好事情要告诉大伙儿。”
众人精神一振,忙问:“什么好事情?是不是大人发赏?”
李端摇摇头,笑道:“比那个强得多了。”停了一停,卖了个关子,环顾四周。见众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方得意洋洋道:“是大人看大伙辛苦,特地命我送些酒食过来。”说罢转身叫外面的仆役将食盘端将进来。
原来总督大人爱惜名声,之前偌大一桌酒席被全部撤换,那些被撤下来的菜肴都是原封未动。莫说这年头不流行打包。就算可以,在场众人都是自恃身份,谁又愿意掉这个价?这一大桌子山珍海味竟然成了弃物!正好吴为看县衙一众僚属为接待之事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又没资格参加酒宴,遂向李县令请示后作主将这些菜肴都送将过去,说起来也是让他们同沐总督大人恩泽,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除了刘典吏外。其他各房典吏、书办、班捕头也都有份。
众人见状不禁喜出望外,放眼看时,尽皆是各种海陆珍馐,有些竟连认都认不得,也不知是否热过,都还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众僚属虽是怕惊扰了里面的人,仍是轻声欢呼起来,没口子称颂吴为体恤下情不迭。
刘典吏腆着脸向李端身后张望,笑道:“你方才说的还有酒?”
李端笑道:“瞧你们这点出息。大人说了,酒有是有,却不可多饮,要是误了事情,定然严惩不贷!”说罢让身后仆役抬出两瓮酒来。
原来除了菜肴之外,还有美酒佳酿,山陕一带文化底蕴深厚,名酒甚多,安塞商贾财力雄厚,此次又是巴结总督大人,供奉的都是汾酒、西凤之类,色白味咧,绵软醇厚,无一不是上品。杨鹤军务在身滴酒不沾,旁人又有谁去冒这个大不韪?这下也一并便宜了他们。
刘典吏一直忙到亥时三刻才回到家中,把门关上,女人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将里面的菜肴端出来放在桌面上。
“这是今天干活的福利,是典史大人赏的,有些冷了,你去灶上热一热。”望着油灯下女人和两个孩子惊喜的脸庞,刘典吏笑着说道。
当安塞士绅官员在盛宴款待总督大人一行的时候,城外官军军营里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因为信息传递上的优势,官军大队还未出发时安塞营的军令就已传了回去,留守的后勤军官效率极高,立即开始组织一应劳军事宜,所有物资在大队人马到来之前都已准备妥当。不同于别处劳军都是要老百姓“壶浆箪食”,安塞营视扰民为严令禁止之事,所有物资原则上都由军方定点商户提供,后勤部门再以市场价与其结算。因为有利可图,定点商户的资格十分抢手,以致要通过竞标方式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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