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为的思路其实不复杂,他不可能养这些流民一辈子,只有让他们自食其力才是正途,否则要是哪天自己管不了他们了又待如何?何况通过前一段时间的观察,多数百姓居安思危,尽管每月有官府发给一定的救济粮,但仍然积极参加各种劳动,赚取薪酬。好逸恶劳的人不能说没有,但也是极少。他们的心理也不难理解,一来官府发放救济粮的期限有很大不确定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停止发放,手里余粮自然越多越好,二来自己不能在安塞待一辈子,等到灾情过去,总是要归乡守着祖宗庐墓的,到那时旅途艰险,长路漫漫,无粮寸步难行,更何况到得家乡若有一二积蓄,修缮房屋,恢复生产诸事就要宽裕许多,三来安塞的吴典史诸般措置多有新奇之处,在此做工,不仅薪酬可观,而且还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待回到家乡后必然大有用武之地。
但虽然如此,各项工作总有个轻重优劣,比如同样是做体力活,愿做纤夫的人就极少,因其既累又学不到什么东西,还对身体损害极大。而铺设陶管和修缮水利的活计就受欢迎得多,原因是这些活计能学到技术,而且虽然也不算清闲,但总比拉纤要轻松得多,更何况学到这门技术后回到家乡怕不人人敬重,挤破头来延请?也有很多人愿意开荒种地,因为从中也能学到许多闻所未闻的农业技术,一些吴为从现代引进的技术,如积肥防虫病的各种法子是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农都总结不出来的,这要在过去那就是传男不传女的吃饭本事,任谁都知道这些技术的珍贵!
不过吴为也有解决的法子,那就是将后来投奔的流民派去从事脏累活计。众人对此安排均是认为理所当然,就是被派去从事苦役的人也无异议,如此一来,象挖矿采石炼油拉纤之类活计的人手问题也都解决了。
正当各项工作热火朝天地开展的同时,一项严酷的考验到来了。农历11月上,红薯刚刚收获过,天气就急剧转冷,陕北各地普降大雪。如若是往常年份,这时节下雪已谈不上缓解旱情,因多数庄稼已然枯死,待到明年春季播种时又绝无雨雪了。老天爷象是跟陕北的老百姓开着一个残酷的玩笑。但今年安塞的老百姓不知为什么,总觉着有哪些地方跟往年不同,空气中仿佛都透着一股喜庆的劲儿。
李四喜在路上慢慢走着,双手拢在袖子里。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被来往的人踩得坚实滑溜,走得时候要小心翼翼,否则摔上一跤可不是玩的。雪早就停了,太阳照在头顶,雪地里面亮得刺眼,他虽是冻得边走边缩颈顿脚,但心里面还是觉着暖洋洋的。
李四喜是安塞西边的保安县人,约摸20来岁,中等个儿,皮肤黝黑,两颊透着健康的高原红,说话的时候总带着憨厚的笑容。他是6月间就从保安逃难过来的,那边灾情比之安塞更甚,村里大大小小几口浅井都干了,只有李善人家有一口深井还能出水。但一担水要花2文铜钱,浇在地里却如泼在沙滩上一般,眼看地里的活计是不成了,李四喜不禁心头发慌。眼看得到了6月上,地里绝收已成定局,李四喜一咬牙一顿脚,用家里仅有的一辆独轮车将被褥锅碗都装上,推起老娘就跟上了逃难的队伍。
逃难的人群浩浩荡荡一路往东,中间历经艰难困苦那也不用多说,饶是出来前李四喜已将困难料到了十分,有好多次他还是觉得自己和老娘二人怕是过不去这个坎了。流民的队伍本来是往延安府去的,那边是府城,朝廷兴许会从外省调运粮食来赈灾。崇祯爷圣明,总不会看着这许多百姓活活饿死吧,大家都互相这么安慰打气,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往目标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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