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笑了一声,许久才说道:“到底也不过是你能点醒我,寻常夫妻百姓,还有为零碎银子生活琐事争执的时候。况且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高墙绝红尘。其中争斗险恶,我明明是见过的,竟然还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森爵沉默了半晌,“你如果愿意,做一个寻常的女子,其实也不是不行。我知秦王殿下对你倒是真心实意,只要……”
“只要我装聋作哑,如丝萝缠绕乔木那样活着,就行了对不对?”我嗤笑了一声,“石崇既然知道我是沈家的庶女,想必也明白我父亲一生为国尽忠,他很少有在府中与我们安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即便有,那样的欢乐与人情,终究也不属于我。”
“我的母亲一生都在等,等着我父亲回来,等着为他做槐花糕。”我的声音凌然而清澈,却似卷起了刀锋的森冷。
我曾经暗暗发誓,我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那样等。我对于情爱的渴望与抵触,就像是互相交织着的绳索。缠绕在一起,渴望着爱,亦抗拒着爱。
“我明白了。”石崇并没有继续在追问下去,只是颔首道:“我来见你,是看你身在病中,所以给你拿了一盒蜜饯过来。良药苦口,但有时候实在也难以下咽。用一颗蜜枣含着,或许能够冲淡些许苦涩。”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细长的手指轻轻一动,那纸包就被拆开了,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来。蜜枣腌渍得极好,色泽暗红沉稳,我轻轻拈了一颗放在嘴里,果然果肉甜腻味道绵长。
我忍不住露出了享受的神色,石崇似乎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贪吃甜食。”
我亦忍不住微笑起来,其实世上哪有人不喜欢吃糖的呢。世间事有一些早已经酸涩苦闷郁结在心,无法抒发也不能冲淡,但是如果有一颗蜜枣含在口中,终究也是苦中一点甜,聊以余生罢了。
“这一包蜜饯就全都留给你,你要是喜欢,我日后再为你送来。这是我名下宝华居的甜品,我母亲也很喜欢吃。”石崇似乎是在和我闲话家常,云淡风轻的模样,“后宫之中,据说柳妃也十分喜欢吃甜食。不过柳妃的五皇子手段十分了得,太子人选曾经在五皇子宋王和秦王之间徘徊不已。有这样出众的儿子,想必柳妃喜欢吃甜,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我微微皱起了眉,这枣子就连核都已经挖了出来,吃着倒是十分方便,我又忍不住取了一粒含在口中,“楚国注重嫡系血脉,所以中宫所出就必定会是太子。楚国的太子星河,与我也是认识的。魏国难道,就没有皇后么?”
石崇站了起来,神色渐渐凝重,“魏国的皇后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病逝了,后来的魏王也就没有再立新后。中宫空悬,况且魏国不比楚国,并不十分在乎嫡子,而是认为有德者居之。皇帝迟迟不曾立皇太子,皇权斗争,自然只会一日狠过一日。”
“正是乱世之中,才会英雄辈出。太平年间,大局将定,那就是另一番风景了。”我微微一笑,森爵是否有争夺王位之心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没有,苏裴安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又实在让我觉得惊心动魄。
石崇只是笑而不语,“要有乱世纵横,才会有天下太平的时候。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原本就是天数。”
我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信天数么?”
“当然,并且我相信,天数会在秦王手中,而非宋王。”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像是一句叮咛,又似乎不过是薄如山岚的叹息,“罢了,你好好休息吧。再过几日,我们就能抵达铂则了。”
他起身离去,我身上困乏的很,也不便送他,只是微微颔首,“我明白。”等到门扉掩上的时候,看着手中的油纸包,蜜饯依然甜腻诱人,只可惜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身在帝王家,谁又能够不对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垂涎三尺呢。所谓的迫不得已,是迫不得已时势逼人,还是迫不得已屈服于自己内心的**?
我不愿森爵陷入九龙夺嫡的惨剧之中,但是很多时候,不是一句逍遥山水之间就能了却所有的心愿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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