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森爵让人将浩空从府衙之中带了出来,风沉闻声而动,到底还是不放心,便派了几个衙役跟过来。然而之后的场景,便出乎所有人预料了。
多日不见,浩空脸上的络腮胡子似乎又浓密了很多,说不出的潦倒与焦灼。他是无意门门主,要为自己属下的人操心,许多事情自然只能压在心底。然而即便衣衫不整,在看见春令尸首的那一刻,他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我怕他失态,连忙走进他身边,“浩空,死者长已矣,你一定要保重自身,不要做傻事。”
他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沈姑娘,方才也哭了么?”
我的喉头一阵哽咽,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几乎又快要重新落泪。或许是见我一双眼睛都已经肿了,说话的声音也嘶哑,浩空的嘴角动了动,“春令是楚国来的孤女,被我收留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她机警,也聪明。我原本以为……”
“以为你们都可以平平安安的离开,那么,我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浩空的眸子里空荡荡的,说出来的每一字,都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一次呼吸,一次吐纳,都带走他一寸魂魄和灵识。
我紧紧咬住了牙龈,生怕自己再次失态,好一会儿才平定下来,“春令有一句话要我转告你,他说你曾经舍命救她,她一辈子都记得。要是今生当真无缘,只希望……还有来世。”
真是不吉的一段话,然而那原本就是临别的赠言,是生与死交错的时候,春令唯一想说的话啊。若今生有缘无分,那么但求还有来生,可以有再聚的缘分。我别过脸去,只觉得心痛如绞。
浩空却站在原地,似乎不敢走过去的样子。呆立了半晌,“来生么?她曾经问我,要是此事平定下来,我要去哪里,可会……可会娶一个女子,安老度日。我说自己是个粗人,四海为家,此事事成后便是死罪,恐怕天下之大,也没有我容身之处,不敢有嫁娶的念头。”
只是从那以后,春令就再也没有提过这样的话。他何尝不懂得,那是一个女子含羞带怯的询问,是三千青丝,想要交托郎君手上的婉转。
只是……一个无法给人安定的男人,又何谈什么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呢。
他原本以为,还会有机会的。虽然错过了那一次,等一切都结束后,还能重新提起,鼓起勇气问一句,虽然无法富足平安,但是就我们两个人,天涯海角,你愿意和我去么?
可是太迟了,到底还是……太迟了。
“姑娘,能为我找一把剃刀么?春令有一次笑话我不刮胡子,不理头发,总是蓬头垢面的。其实我是想,等一切都结束了,才改头换面,和她重新开始。”他看着我,像是一种无声的恳求。
森爵轻轻叹了口气,挥一挥手,立刻就有人端着脸盆和剃刀过来。
浩空打理的很慢,将散乱的头发洗了,又用锋利的剃刀刮着虬髯胡须,芸儿自发的捧着一面镜子给他看。那丫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然而听见我们两个的对答,也早已经红了眼眶。
浩空收拾好了一切,我抬眼望过去,只看见一个俊朗笔挺的男子。他的男子气概,是在烽火之中的历练,还有不退缩也不逃避的稳重。去了胡须的浩空,露出一张有棱有角的脸来,眉目浓黑,鼻梁高挺,嘴唇丰厚。
他并不是十足画上的美男子,然而我却知道,那就是浩空。
他步履缓慢的走进春令身边,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也美丽而动人,似乎只是睡过去了。浩空静静将春令抱起来搂在怀里,低低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的嘴唇一直在动,目光温柔缱倦,只可惜,春玲却再也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了。
我抿了抿唇,终于不忍再看下去,只好说道,“我想先回去,这里……就空下来,让他们两个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吧。”
我想,这应该也是春令的心愿吧。她一生都为了眼前这个男子奔波,是为了报答当年救命之恩,也是为了那一份无法说出口的缠绵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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