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名喊出“动手”这个命令的动手,双臂猛地一用力,就把狄三喜面前的桌面掀翻,桌面连同上面的笔墨、印信一起劈头盖脸地向坐在后面的狄三喜砸去。猝不及防的狄三喜只觉得眼前一黑,本能地伸手一拦,被扑面而来的东西砸得向后仰去,连同座椅一起摔倒在地。
邓名掀翻桌子后就跳上前去,见被桌面盖在后面的人正挣扎着爬出来,就飞起一脚踢中狄三喜的面门,后者大叫一声,捂着脸在地上乱滚。这时邓名背后已经响起一片喝骂厮打声,他看也不看后面一眼,盯住了狄三喜,就扑过去按住他,顺手从地面上抄起对手的将军大印,没头没脑的就又是几下狠砸。
这时从身后抢过一人,正是邓名的贴身卫士武三,伸手帮着邓名抓住狄三喜的手臂反扭到背后,膝盖顶住目标的腰眼。制服了狄三喜后,邓名才有工夫回头看去。屋内几个狄三喜的卫士都被周开荒他们打翻在地,这些人本来就少,而且由于邓名和狄三喜争执不断,他们一直看向两人的方向,对身后虎视眈眈的周开荒等人没有什么防备。刚才邓名掀桌子的时候,这些人都吃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一、两秒后想过去拉邓名的时候,他们背后的周开荒等人早就扑了上来,一通乱拳就把他们尽数打得倒地不起。
守在门外院子里的卫兵们听到里面大乱,又一次集体冲了过来,不过由于有刚才被喝退的先例,这次他们动作稍慢,等头几个人冲到门口的时候,邓名这伙人已经把屋内的全数制服。看到屋内一片狼藉的场面,这些士兵们的头脑里也是一片混乱,完全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三这时也跑过来,和武三一起把狄三喜拖到厅中,抽出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见状门口那些卫兵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比较机灵的人大着胆子冲邓名叫道:“总爷,我们狄将军是真心投降啊。”
狄三喜现在满脸是血,正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流,听到手下士兵的这句辩解后,他惨笑了一声,抬起头张嘴对着邓名说道:“你们不是……”
听见狄三喜张口说话,邓名回头就是一拳,重重地击在狄三喜的嘴上,后者闷哼一声,还没来及说出来的后半句话又被捶了回去。
眼下的形势并不是邓名预想的最好情况,他本希望能利用狄三喜把所有主降派军官都聚集过来,然后一股脑统统收拾掉。那样建昌这里的三千庆阳军就失去了主心骨,到时候再把冯双礼放出来就圆满完成任务,但不知道为什么狄三喜突然起了疑心——事先邓名就仔细考虑过,若是对方心中起疑,就会开始询问自己接受李国英命令细节,而任何细节都可能导致邓名彻底暴露,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就只有立刻动手。比如这个接受命令的时间问题吧,邓名可不知道狄三喜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吴三桂取得联系的,如果自己报出来的时间比狄三喜和吴三桂达成协议还早,或是时间几乎差不多,那立刻就会露馅。
现在狄三喜已经看破这群人的身份,但没能说出真相就被邓名制止,封住狄三喜的口后,邓名回头冲着那些卫兵喊道:“若是真心投降,为何不听川陕总督的命令?”
“我们没有不听。”被周开荒按住的一个狄三喜亲卫挣扎着叫道,语气里全是委屈:“总督大人来信里不也是要我们听平西王的命令么?平西王已经派一队人来建昌了,昨天他们一个信使还到了,说再有三天就能到这里,要我们做好迎接准备。”
“平西王的信使怎么说的?”邓名瞪着那奋力争辩的俘虏,大声质问道,心里暗暗吃惊:原来狄三喜居然已经和李国英联系过了。
背后狄三喜这时又扭动了一下,但他嘴里都是血,没能吐出一个字只是发出几声咕噜。
那个亲卫满脸都是愤怒,把昨天清军来使的话原原本本地跟邓名说了一遍,这批人本来是驻扎在建昌东南方向的东川府附近,接到昆明的命令就急忙赶来,全队有八百人,由一个游击带领,这支军队会帮助狄三喜控制建昌的几万民夫,同时协助他监督这些民夫,把储存在这里的粮食一起运去云南——昆明现在急需粮草。< qing。”邓名作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骂道:“空口无凭,我又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真有其事?”
“平西王的人马上就能到,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和邓名对答的狄三喜亲卫越说越是气愤,现在他脸上、身上被打伤的地方都在火辣辣地疼,嗓门也越喊越高:“我们诚心归顺,贵使来了就又打又骂,这是待人之道吗?”
“哼,那这两天之内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骗人,老子可不能把命交在你们手里。”邓名稍微放缓了些口气:“那好,这两天就让狄将军陪我住在衙门里,两天后若真有平西王的使者来了,老子再给你们赔罪,认打认罚。”
说完邓名就指着那个和他说话的人下令道:“放他出去,剩下的都先捆起来。”
放这个人起来后,邓名又威胁道:“带着你们的人离开县衙,这两天只要送饭进来就可以了,不要耍什么鬼心思,你们的头可在我手里。”
“我们能有什么心思?”那个亲卫气哼哼地站起身,看看邓名背后的狄三喜,后者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刀,这个亲卫鞠了一躬:“大人,小的先出去了。”
邓名回头瞥了一眼,见狄三喜又惨然一笑,不过这次他没试图说话。
这个亲卫刚离开,邓名就使了一个眼se,李星汉跟出去看了一眼,迅速地跑回来报告:“先生,他们在院子里远远的正站着商议。”
“好,我们瞒不了多久,建昌这么多人肯定有脑子好使的。”邓名回头盯着狄三喜,低声喝问道:“庆阳王在哪里?”
狄三喜低头狠狠地吐出了一口血,抬头迎着邓名的注视:“你们是成都派来的么?”
邓名也不废话,手里的大印一挥,就又把狄三喜牙砸掉了两颗,让他再次说不出话来,武三用力地把刀往下一按,狄三喜的后颈上已经渗出血来。
见状还在屋内的几个狄三喜的卫兵都开始用力挣扎,但他们身旁的看守早就把他们的嘴都堵住了,没有让他们发出声音来,他们表现出来的对狄三喜的忠心让邓名感到满意,他挑出了四个不顾钢刀在颈、挣扎得最激烈的人。
“我一会儿数三声,数到三的时候你们一起回答我庆阳王在那里,”时间紧急邓名没有时间分开询问,又搬出老办法,他威胁道:“若是有人敢喊,我就杀了狄三喜;若是有人说的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就杀了狄三喜;若是有人不张嘴,我就杀了狄三喜;你们回答的声音不得高于我现在说话的声音,否则我就杀了狄三喜。”
把规矩重复了两遍确保几个俘虏都听懂后,邓名也不给他们多想的时间,下令取出他们口中的东西后立刻开始数数:“一、二,三!”
“庆阳王就在后院。”
四个人几乎同时答道,他们向邓名怒目而视,其中一个露出恍然大悟之se,说道:“你们不是……”
这个人也没机会说完他的话,背后的看守又把他的嘴堵上了。
“带我去,不然狄三喜就别想活。”答案很出乎邓名意料,他还以为狄三喜会把冯双礼关在牢房或者他亲信的军营里,如果是后者那就麻烦了,邓名还得再行险一次——而这次显然会有极大的失败可能。
压着狄三喜和几个俘虏,邓名一行匆匆走向县衙后院,很快他们穿过长廊来到了一个房间前,一个俘虏指了指那扇门。
邓名点点头,周开荒飞起一脚就把门踹开,刀剑在手的众人齐声呐喊,一起冲了进去。
本来还以为会遇到几个看守,更担心他们会听到刚才前面的动静而有所防备,最坏的情况是已经把冯双礼转移了出去。可邓名他们冲进去后看见屋内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也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这些冲进来的陌生人。
邓名盯着那个人看着,沉声问道:“庆阳王吗?”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戒备地看着他,然后环顾邓名身后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被押在后面的狄三喜身上,反问道:“你们是谁?”
这时邓名也扫视了屋内一圈,看得出这是个书房,窗户也没有封死,可以zi you地通向户外,桌面上还放着一本书,在他们进来前这个人显然是在看书。
“原来……原来是庆阳王你要投降啊。”邓名感觉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对面脸上也露出怒容:“你是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对本王无礼?”
“你果然就是庆阳王!”邓名冷笑一声:“我奉文督师之命,千里迢迢从奉节赶来。”
“你们是督师派来的人?”听到这里冯双礼脸上的怒气变成了惊讶,他上下打量着这些身着清军军服的士兵:“那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只因庆阳王您给督师去信求援,所以我们奉命而来,结果到了建昌城下却听说这狄三喜要叛变投敌,还绑了庆阳王您。”邓名答道:“所以我们乔装打扮冒死进城来搭救王爷您,却是没想到啊,原来是王爷你要叛变。”
听邓名说完后,冯双礼脸上已经全是惭愧之se,他不顾身为郡王之尊,双手抱拳向邓名行礼道:“壮士何人?”
“无名小卒罢了。”邓名摇摇头,已经是心灰意冷。
“你这老贼!”李星汉知道今ri之事已经无法善罢,他咬牙切齿地就要提刀上前:“背主忘恩!”
“王爷没有投降。”一直没能出声的狄三喜这次说话总算没有被打断,他见李星汉一脸杀气地向冯双礼走过去,立刻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辩解道:“王爷决心殉国,但是不忍心让我们几千手下陪他一起死,就让我带领大伙儿投降,吴三桂来的命令上,也要我们把王爷押解去昆明,等待秋后处斩的。”
邓名回头冷冷地看着狄三喜:“没看出你还真忠心,这个时候还想让我们放庆阳王一条生路。”
“我说的话句句是实,如有虚假天打雷劈。”狄三喜毫不畏惧地与邓名对视。
“你马上就首级不保了,不用等老天来收你了。”李星汉回过头,恶狠狠地对狄三喜说道,既然冯双礼参与到投降一事中,那么这次行动就是彻底失败了,他现在琢磨着要把这帮罪魁祸首全杀了,然后拼死一战看能不能保着邓名杀出城去。
“且慢。”邓名拦住了李星汉,回头看着冯双礼:“王爷,如果建昌投降了,那云南的官兵将士就彻底陷入了绝境,难道王爷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么?难道还在云南的那些人里,没有王爷您的亲朋故旧么?”
冯双礼垂下头,一言不发。
邓名看着满面羞愧但是默不作声的冯双礼,叹气道:“容我猜一下,王爷觉得与其担心云南那些将士的死活,不如先为自己手下谋条活路;可是王爷觉得这样可能会没脸见那些将士于地下,所以王爷自己不降,却把这件事交给手下去办。王爷多半是想,等吴三桂把您处死了,您也就可以去地下和那些殉国者坦然相见了,自己的手下还都有了条活路,可以算是两全其美。”
邓名身后的卫士们一起盯着冯双礼看,有人叫了声:“和这种软骨头多说何益?先生,动手吧。”
“不必了。”邓名摆摆手,没有继续挖苦冯双礼:“看来庆阳王不再需要文督师的援助了,既然如此我便回奉节向督师复命吧,还请庆阳王、”邓名回头又看了看狄三喜:“还有狄将军送我们一程。”
趁着事情刚刚闹起来还没完全传播开,邓名押着狄三喜和冯双礼就急速离开县衙,直奔城门而去。心中有愧的冯双礼也尽力配合,让邓名一行畅通无阻地离开建昌,下令部下不许跟踪尾随。
带着冯双礼和狄三喜离开建昌北上了一段,确认背后没有追兵后,邓名停住脚步,让手下给人质松绑。
“放他们回去投降吗?”李星汉问道,眼睛里依旧满是杀气。
“刚才出城时我答应过不伤害庆阳和狄将军的xing命,我得言而有信。”邓名让手下把两人还有其他几个俘虏的鞋子都去掉,让他们赤脚步行回建昌,这样他们的行进速度就不会快,就算贼心不死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到军中。
“建昌还有四万民夫,还有积蓄的粮食,这些都是朝廷的财产,有了建昌、这些粮食和人力,很多此时还在云南奋战的将士就还有一条生路。”在让他们离开前,邓名进行了最后一次劝说:“事到如今我只能恳求王爷和狄将军,趁着吴三桂派的兵还没到建昌,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要把那么多官兵都逼入死地。”
“天子都弃国了。”狄三喜低声说道。
“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放过狄将军的原因,”邓名答道:“我只请求你们在吴三桂派兵到建昌到之前,再认真想一想,不要急着投降。”
冯双礼yu言又止,没有答应而是再次问道:“老夫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我是邓名。”
见对面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异se,邓名点点头:“看来你们听说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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