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败陈晖,渡河之后,燕王获悉李景隆在郑村坝设立大营,立刻召集麾下诸将,决定暂不回北平,而以手下全部力量直扑李景隆大营。同时派出骑兵联络张玉朱能等将领率军前来汇合,力求取得一场大胜,彻底灭掉南军的士气。
“李九江膏粱竖子,不足惧。攻其大营,破其营盘,必惶惶而逃。可虑者唯其麾下骁勇善战之士。”
布置下战斗任务,燕王叮嘱率领前锋军队进攻的沈瑄,务必一击破敌!
“卑职遵令!”
沈瑄领麾下一万两千人率先开赴郑村坝。朵颜三卫紧随其后。燕王同张玉,朱能,徐忠等将领汇合后,也加快了脚步。
朱高煦和朱高燧从真定城赶来,誓言同父王共破南军。
“好!”
见到明显成长许多的朱高煦两人,燕王心情大好,同麾下将领们笑道:“玉不琢不成器,小虎崽子总要放出去才能真正成才。”
听闻此言,众将心思不一。张玉胸有谋略,不轻易出言。朱能没想那么多,只以为燕王是在夸儿子,笑着附和两声。邱福徐忠等人不如张玉了解燕王,也不像朱能一般大大咧咧,暗地开始琢磨燕王话中是不是有引申含义。
早听闻王爷不喜世子,更喜高阳郡王,如今看来,倒不是虚言。
可抵挡住南军进攻守下北平的却是世子,将这一任务交给世子的恰恰是燕王本人。
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个头绪。
要猜透朱棣心中的想法,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比起在燕王手底下做事,拿建文帝的工资应该不必如此劳心劳力。前提是尽量把自己的脑回路同朱允炆并轨,否则工资拿到手,也会被脑袋有坑的皇帝气吐血。
听到父亲的夸赞,朱高煦和朱高燧十分激动,马鞭挥舞得更起劲,恨不能立刻追上前锋的队伍,杀入南军大营。
比起战意浓厚的燕军,南军大营中的气氛却不太妙。
前往阻截燕军的都督陈晖回来了。脸色青白,手臂还受了伤,一万骑兵有九千多不见踪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用问也知道。
李景隆脸色阴沉,猛的一拍桌案就要治陈晖的罪。
按照李景隆的思维,他可以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因为他是军队的主将,至关重要。
别人敢学着干,绝对不行。
明显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陈晖是满腔的愤懑委屈无处诉,给他那么点人,真以为能拦住朱棣?能带回这些人已经算不错了。
帐中的将领纷纷出言为陈晖求情。
“燕逆大军将至,此时斩杀大将实为不详。不若令陈都督戍守营盘,陈都督感念总戎,必拼死相报。”
说这番话的是李景隆颇为信任的一员部将,难得的是,他同瞿能盛庸等将领的关系也算不错。见陈晖要被问罪,众人皆面露不忍,于是出言救了陈晖一命。
陈晖侥幸从燕军手下逃脱留得一命,却险些死在自己人手里,对李景隆这个主帅失望透顶,心底也难免存下几分怨恨。
他同朱棣是敌人,朱棣要杀他理所当然。
但他是李景隆的部将,奉命前去阻截燕军,李景隆一没告诉他燕军的回兵路线,二没给他足够的兵力,结果他找到了燕军,拼死打了一仗,还带回重要情报,却险些脖子上挨一刀,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愤怒。
无论战前如何想,他总归实打实的与燕军战斗一回,还光荣负伤。
李景隆不问功只问罪的行为,不只在陈晖心中埋下了一根刺,也让许多将领心寒。
在北平城下与部将争功,以致错失大好的破城机会。
如今又有陈都督这个例子,许多将领对李景隆失望之余,不免对重用他的建文帝产生了怀疑。
人都说物以类聚,这样的皇帝是否真值得效忠?
最终,李景隆饶过陈晖一命,下令他带兵守卫西侧营盘。
南军在郑村坝设立了九座大营,一旦燕军来攻,陈晖驻守之地,有极大的可能遭受正面冲击。
换言之,守卫这里与充当炮灰无异。
陈晖没有露出一丝怨色,反而感激涕零的对李景隆说道:“一定不负总戎不杀之恩!”
走出帐篷,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变,眼泪不流了,眼圈也不红了,叫来心腹,立刻赶往戍守的营盘。
此战必是死局,见识过燕军的战斗力,对比李景隆的昏庸,陈晖心下有了主意。
良禽择木而栖,能臣寻主另投。建文帝宠幸酸儒,冷待武将,早已让许多人心生不满。
虽不是开国功臣之后,陈晖也曾跟随颍国公傅友德几出沙漠,南征北讨。李景隆此人刚愎无能,陈晖死里逃生,不愿再跟随这样的主帅,同样的,也不想再为任命李景隆的朝廷卖命。
简言之,陈都督不打算继续拿建文帝的工资,他决心跳槽去给燕王打工。无论叔叔还是侄子,反正都是洪武帝的子孙,皇位上坐着的总是姓朱的。
建文帝手下跳槽的员工,陈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但陈都督的跳槽却对接下来郑村坝一战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样都是输,因陈晖的倒戈相向,李景隆输得更快,也更惨。
十一月辛未,沈瑄率领前锋部队抵达郑村坝。
面前是南军的九座大营,依兵法布阵,井然有序。
南军发现了沈瑄的军队,立刻发出警戒。
北风吹起双方的战旗,烈烈作响。
燕军-胯-下的战马打着响鼻,不耐烦的甩动着脖颈,前蹄跺在雪上,溅起凝结的冰晶。
沈瑄抽—出了长刀,雪亮的刀光代表了进攻的讯号。
燕军吹响了号角,南军擂起了战鼓,苍凉古老的声音开启了战斗的序幕。
马蹄踏过,似奔雷之声。
燕军骑兵如一道锋锐的箭矢,划开银白色的大地,径直冲向了南军大营。
“杀!”
冷兵器时代,骑兵冲锋带给敌人的绝不只是震撼,还有死亡的恐惧。
围攻北平的南军同样不是弱旅,在主官的号令下列成战阵,举起长枪,枪尖斜指向上,严阵以待。
火铳手同样列好了队伍,虽然没有掌握燕军的三段式火铳射击,对付骑兵,他们同样有自己的优势。
炮声骤响,被从正面冲击的营盘中腾起一阵火药燃烧的浓烟,黑色的铁球从天而降,砸落在骑兵的队伍中,数名骑兵和战马登时倒在血泊之中。
燕军冲锋的队形却未被打乱,沈瑄与朵颜三卫的两名渠长一马当先,转瞬间已冲到了南军的阵前。
战马嘶鸣,伴随着腾起的血光和濒临死亡的哀嚎。
长刀挥过,不知又带走了谁的性命。
冲阵的朵颜三卫骑兵,面对几倍于己的敌人不见丝毫惧色,脸上只有兴奋。
人多,首级就多。
首级多,牛羊就多!
越多越好啊!
“为了牛羊,杀啊!”
南军依旧听不懂这些蒙古人在喊些什么,他们只能在军官的号令下一次又一次结阵,然后一次又一次被敌人冲垮。
沈瑄麾下的骑兵被蒙古壮汉们的激-情-感-染,口中的呼哨声也开始发生变化,最后竟得似野兽一般。
塞北的草原上,狼群围攻猎物,就是发出这样的声音。
浑身染血,面容狰狞,悍不畏死的冲锋,嘴里还狼嚎一般的乱叫,这样的阵势,阵营里的南军纷纷表示扛不住了,和自己打仗的不是人,那就是一群野兽!
不到两刻的时间,第一座营盘便被攻破了。
还活着的南军转身奔逃,燕军乘胜追击,呼啸着冲向第二座营盘中的南军。
戍守这里的正是陈晖,他组织麾下士兵列起战阵,却根本没做抵抗,只是摆个样子,在燕军进攻时直接投降。
投降了?
那就不打。
沈瑄下令落在最后的队伍收拢这些南军,长刀一挥,继续进攻下一座营盘。
率领这支后进队伍是谁?不用细想,绝对是孟十二郎无疑。
凭他的武力值,步战尚能应付,马站着实有点难为人了。
他的确需要战功,可也要保住小命。命都没了,还要战功做什么?
死后哀荣的确可以隐蔽子孙,关键是,他不是没子孙吗?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见到身穿铠甲,依旧不怎么威武的孟佥事,陈晖十分惊异。
燕王麾下果然是卧虎藏龙,如此不起眼的兵卒竟也能纵马冲杀,肯定是身手非凡!
滦河边的战斗和骑兵冲阵的场面,让陈都督产生了错误的认知,错估了某只狐狸的武力值。聪明了半辈子的陈都督压根没想过,混进了狼群的狐狸照旧是狐狸,哪怕被头狼叼进窝里,划拉到自己的地盘上也是一样。
狐狸依靠的永远不是发达的肌肉,而是智慧。
孟佥事收拢战败投降的南军时,沈瑄已带军攻下了四座营盘。
燕军骑兵彻底打疯了,身上的力气仿佛用不完,只想将眼前的人全部砍杀,将南军的营盘全部拿下!
攻打到第五座营盘时,燕王的大部队也赶到了,看到战况,燕王当机立断,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再说!
燕王亲自出战,沿着先锋打开的通路前进。路过陈晖戍守的营盘时,已立意跳槽的陈都督主动向燕王指明了李景隆的中军位置。
“中军有两营护卫,若想拿下中军,可设法令其移动,再用骑兵左右夹击。”
燕王采纳了陈晖的建议,当即派人追上沈瑄,同时下令士兵大声鼓噪,说他已至此,正亲自带兵入阵。
跟随燕王出战的三保主动请命,孟清和身为燕山后卫佥事也责无旁贷。两人跃身上马,直追前锋所在。陈晖被任命为后军副将,跟随燕王作战。
李景隆闻听燕王冲进阵中,果然意动。
虽已被攻破四座营盘,但麾下主力仍在,若能擒拿燕王,就算九座大营全被攻破又有何妨?赢的必定是他!
“总戎三思,此恐为燕逆之计!”
瞿能等人的劝告,李景隆完全听不进去,一意孤行,下令中军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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