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在篝火上吱吱冒油,抹上的盐粒燃烧后不停爆出艳黄的光焰,洞里已经开始有肉香萦绕。他似乎对此没有感觉,仍然专注于转动手里的树枝,不时取出来看看火候,心无旁骛的样子。此人寡言少语,脸上好像天生缺乏表情,我反而觉得很适应,若他对我问东问西我倒还要编排话儿哄他——看他高深莫测样子不像是个好骗的。那男子不说话,我反而有了心情去观察对面的他。这个冷面人正直弱冠之年,天庭饱满,朗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部线条鲜明立体,倒真真长得很好看,就连素服葛巾被他穿出飘逸出尘之姿。就是整个人苍白瘦削,就连嘴唇也没有血色,一看就是患有隐疾的病态。医者不自医,自古医生长寿的反而不多。
见我打量他,他并不躲闪也没有丝毫不自在,还是那样平静从容,当我不存在。这人心理素质真好。这个年代一个女子如此肆无忌惮地看一个男人,多少有点叛经离道,他大约是相貌好被女人看得多了,是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嘴角隐隐浮起笑意,这样被人观察还是不说话么,心理医生最不怕的就是沉默,我且以逸待劳,看他如何动作。
兔子被烤得焦香四溢,他切下一条后腿递给我,我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啃,味道极为正点,想不到一个山野郎中光靠点盐巴就能烤出这么好的野味。他也切下一块后腿,用刀子削去表面一小块焦香脆肉吃下肚,然后又削下一片。兔腿表面烤熟的一层肉被削完后,他又撒了点毛毛盐在兔腿上后放到火上继续烤。
我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这样吃烧烤是很讲究的吃法了,不禁让我想起成都双楠大街上的巴西烤肉——烤一层吃一层,那样入味嘛。难得一个山野郎中也有这等情调。我差点想摸出藏在绑腿里的小匕首来学他的样子,后来生生忍住了,不能因为贪恋口腹之欲暴露我的终极武器。我几口吃完兔腿,就在洞里寻了个避风之处,垫着我的背包开始闭目打坐。我这样间接表态,我不会抢他的床铺,也不用他来铺排我夜晚在山洞里如何度过。他和我没话说,我自然也不用找话让人嫌。
今晚我是安全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静坐中慢慢沉静下来,倾听寂静的声音。自己的呼吸,风刮洞口的嗬嗬声,篝火噼啪作响,声声入耳,显得洞里格外寥落。我渐渐感到自己所有的触觉都凝成一点,躯干和四肢仿佛没有界限,好像自己变成圆乎乎的一团,在一片舒适的虚空中自在飘荡,飘荡,直到我认为合适了才结束。不应贪恋这初步入静的舒服,否则就要着相,不然我可以打坐一整夜。那男子已经在虎皮床铺上睡下,我悄悄绕到篝火旁边,往里丢了几块柴,然后靠着一大堆树枝睡过去了。
早上我醒来后发现身上盖着那张虎皮,青年早就不见了。我在洞口望天,估摸早上九点钟样子。纳闷自己怎么会睡那么死,董秋滢的生物钟是早上6点半到7点钟,我也许昨天办了大事后心情彻底放松后睡得就死一些吧。那人一早去采药了吗,该不会丢下我在这里一整天吧?昨天的兔子我和他都吃得不多,还剩下一半。我吃了兔肉当早饭,然后干坐在洞里等他回来。
我盘算着,这个家伙要是一直在山里采药我可不能奉陪。他采药不是为了卖钱就是自己用,都是求财,我干脆给点辛苦费,让他早早送我下山。不信他对钱不动心,昨天他明明对着那块大大的金牌流口水,这种凡夫俗子就只认识沉甸甸的金子。
午时过半,他终于飞回洞口,手里拎着个装得鼓鼓的丝绢小口袋,袋口露出点点蓝色细碎花瓣,显见采到珍贵药材。
我朝他走去,顺手递给他一张金叶子,“面瘫脸”终于有了惊诧的表情。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我又递去一张金叶子,“这张是请你送我走的。”说完,盯牢他的瞳仁不放,想抓这个时机侦测他的微表情:瞳孔先缩小,然后眼球侧向右下快速运动后复原,我就知道他下面要说的是真话。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把两张金叶子还给我,“不知欲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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