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董伯占据了西厢房,那个照料的军士我让吴天伦给打发走了,理由是董伯更合适,内院有我住着再安排其他男人不妥当。我让董伯拿来干净汗巾、白酒、剪子、小刀、针线、干净旧棉布、削尖的新筷子、还有一些我指明要的草药,冷热水各一桶。
我先让董伯把我要的几种药捣烂后盛在干净碗中备用,然后小心翼翼解开李据大腿的绷带,组织液依然在慢慢往外浸,伤口上一塌糊涂,绿的褐色的药草和血混在一团。我用削尖的竹筷轻轻夹出伤口里的药草,更深的地方没敢去,只把取箭头时用小刀扩开的切口中草药渣捡拾干净,然后用白酒消毒备皮。之后,我穿起白色棉线和针一起放在白酒里泡上片刻,然后开始缝合被小刀切开的创口,中间箭头造成的小洞却无法缝针,只要将新鲜的切口缝上,靠两边的拉力,也可以促进箭伤愈合。我往小洞口里倒入我配置的药粉,然后在整个创面上再撒上一层,最后用几片止血草叶覆盖在上防止绷带和浸出的组织液粘连,以免换药时再次撕扯伤口,最后裹上麻布。
处理完这一处伤口我已经汗如雨下。右侧肋骨的伤口处理起来需要一个助手把李据的身体侧推固定,直到手术结束。我跳到塌上跪在李据身侧,让董伯协助我把李据的身体左侧翻朝里,然后照样拆开绷带,先消毒清理一番。然后捞起酒碗里泡着的剪刀剪去周边有些发白的碎肉,让创口尽量整齐。然后拔下自己一根头发穿好针,也在酒碗里涮了涮,便开始缝合真皮下层被划断的肌肉层。
没有手术镊子夹住肌肉,我的手因为紧张而发抖,黄豆大的汗珠滴下来,我费力地对董伯说:“帮我擦掉额头的汗水,千万别让汗水滴在伤口上,不然会感染。”一声低哼从身后侧传来,旋即一张雪白丝帕轻柔吸取我额头的汗水,我低着头完全专注在缝合手术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董伯的两只手一直抱着李据身体,哪里能变出第三只手给我擦汗?
董伯的脸色有异,张口欲言又被身后之人止住。
我一会又对董伯说:“这里肌肉翻卷了我看不见,把油灯挪过来一点。”光线陡然增强,我只顾低头缝合,全不想空中怎会多出一盏油灯?一共拔了我约5根头发,逢了40多针。上好药,裹好伤,我双手因为发麻而僵硬抽搐,整个人身体强直,眼前一阵发黑,仰天往床下栽去!一双手稳稳从后面接住我僵硬的身体,然后打横抱在怀中,站起身后大踏步出门,到得我房中后轻轻平放在床上。
董伯一直惴惴不安跟在那人身后,喉咙上下抖动,双手紧张得来回搓个不停。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今晚的行为,他从来没有见我做过,纯粹出于对我的信任配合我。“公子”,他眼中透出祈求,“我们小姐是好意,她救过难产的妇人,手段很高明,不会害李据。”
抱我回房的人正是公子棘奴。他带着淡淡酒气回来时阖府的人已经睡下,来到我房外见已熄灭灯火,正徘徊之际,瞥见分给李据养伤的西厢房灯火通明,里面人影晃动且有细语传来。推开房门,赫然看见我在缝合李据大腿的箭伤。我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董伯想出声提醒,被公子做手势噤声。他初时站在我身后静静观察,很快就明白我想做什么。他从未见过有人用针线像缝衣服那样缝人的皮肤,好像有些滑稽,但我又做得那么一丝不苟,他不忍打断。这个仅仅见过几次的小女孩浑身透着神秘,眼神晶亮却深得像口井,说话完全不是一个九岁孩子的口气,倒像个智者。举止气度不卑不亢,优柔从容,不带一丝烟火气,顾盼浅笑间,露着通透和觉察。那种传说中的神慧童子大概如是罢?
他坐在我窗前,头也不回轻轻摆手:“今夜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滢儿不是常人,切不可让他人怀了觊觎之心。”
董伯心上大石落下,低声回话:“是。我家姑娘打生下来就与常人不同,也不知是福是祸。董家全家被害,我那老婆子为了救姑娘已经丧命,老奴就是拼死也要护得姑娘周全。”说完,老脸上潸然泪下。
公子不再言语,取出方才为我擦汗的素白丝帕细细为我擦拭手上的血污,董伯见状忙去厨房打热水。收拾停当,公子让董伯自去休息,自己在床踏板上铺上褥垫,跪坐上面为我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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