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就是高利贷!”
“高利贷?”江大帅吃惊地问道。
“对,高利贷!”华得鹏振振有词地解释道,“高利贷的剥削方式之多,达数十种,年息几达百分之百。”
江大帅不禁哈哈大笑,道:“这些我也知道。任何地方都有高利贷。现在穷人实在太穷,遇到天灾**,除了借高利贷,也没有办法。面对‘斩立决’,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死缓’。如果民众富起来,政fu加大力度整治一下,高利贷虽然不能根治,但是我想也不会在有今天如此大的危害。你说的很有见地,只是那些剥削者的剥削方式可不止是这一点点。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见地没有说,你继续?”
“是还有一些。”华得鹏受到鼓励,不禁大为兴奋,双眸炯炯有神,接着说道:“在洞庭湖的稻田,主要是筑堤围坝而成的,堤工工资都极低,堤工被剥削的很惨。”
江大帅问道:“你们是怎么计的工资呢?”
华得鹏双手相合,沉吟着说道:“堤工工资是包工加计件的形式。”
“你说详细!”江大帅将椅子朝前拉了拉。
华得鹏的目光好像穿透了墙壁在遥视远方。“各一丈、一尺厚为一积方,每方按取土远近和难易给以不等的工资;各一丈、一尺深为一井方,工价略高于积方。各土方工价一角至五角者不等,工具、住棚和伙食,均需自备。收土方的尺子叫弓尺,比现在的市尺约大三分之一。其劳动组织形式:堤工局下设若干包头,包头下设若干棚头。工人编组最小单位是棚,每棚十五人至二十五人不等。合数棚至十数棚设包头。包头与棚头各抽工人收入的百分之五。”
“这些人真是剥皮削肉。”江大帅的目光深不可测,幽幽地审视着衣裳褴褛的华得鹏:“这么一点点工钱他们还抽?”
华得鹏一笑:“岂止这些。堤工对堤工局的监工和验收员,过年节、遇婚丧喜庆还须送礼。这些剥削都是很重的。”说到这里,华得鹏略一顿,又道,“棚有记账员,不另开工资。每月或做完一段工程时,结账尾数如一百零一元,这一元即酬劳记账员。每棚有炊事员一人,十五人以下者炊事员算三分工,即三分时间煮饭,七分时间参加挑土;十六人以上者,算四至五分工,与上例同;下雨雪不能出工时,炊事员亦按上述工分。我是挑土兼炊事员,所得工分最多。我做了两年半工,到现在仅得三担半米的工资,连家都养不活。而不兼炊事员的和害病缺工者,往往负债累累,那些在湖区做长工的,终生不能还乡。所谓洞庭湖区是湖南米仓,就是这些堤工的血汗和骨肉累积起来的。”
“你们就没有罢工抗议?”江大帅气愤的问道。
“有!”华得鹏点点头:“有时有堤工也停工,反对剥削和要求土方加价。我也参加过。但没有较好的组织领导,很少得到应有成功。堤工局那些董事等,无一不是剥削堤工来发财的。而我们这些堤工,累死累活,连家都养不起。”
江大帅目光一闪,问道:“你在外打短工,卖苦力,做堤工,也难得一饱,家也养不活。你有没有想过做点其他什么?”
华得鹏答:“不要看我小,我什么都做过。可是,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家里的贫苦。我十岁替地主家看牛,头年五文钱一天,第二年十文钱一天。大小两条水牛,每天要割三十来斤草,还要做其他活。夜深才能睡觉,破晓以前就起床,每日睡眠不足六小时。十三在离家不远的黄碛岭土煤窑做童工,拉孔明车,抽煤洞里的水,每天十二三小时,工资三十文。为了多赚几文钱,每天还到煤洞里去挑一两次煤。这都是笨重劳动。背煤时,头顶油灯。巷道通风不良,卫生极差,经常发生事故――塌方、冒水等,一死就是十几人或几十人。第二年冬,时近年关,煤矿亏本倒闭了,厂主跑了。在两年劳动中,我仅领得一年工资,其余算是白费了。我的背也压弯了,到现在还有些驼……”
华得鹏想起那一年,从煤矿回家已是年关,祖母、父亲、弟弟等见着高兴极了。
小弟说,“大哥还不穿鞋子,脚都冻裂了。”
他说“没有钱买,煤矿老板逃跑了,散伙时工人每人只分了四升米。”
父亲听了这话就哭了,说:“你现在又黑又黄,简直不像人的样子了!白替这些狗东西干了两年。”
华得鹏把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想起这些往事,这个硬汉的眼眶湿润了。
江大帅看着他的背,心潮如鼓,无言以对。
沉默一会儿,华得鹏平息:“十五岁这一年,在家打短工、推脚车、砍柴、捉鱼卖。当年大旱,饥馑严重,地主富商囤积居奇,乡里的饥民自发闹粜,吃排饭,我也参加了,被团总丁六胡子告发,罪名是‘聚众闹粜,扰乱乡曲’。团防局派人来捉,我有穷堂叔彭五爷,把他卖掉了一只小猪崽子,一串钱全给我做路费,逃到湖里处做了堤工。有时想起自己空有一身蛮力气,真冤枉了,莫说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是求得温饱都做不到,这样活着真受罪。”
“收起你的这个丧气样?”江大帅猛然说,“我的军队里全是和一样出身的人!但是他们却你这样垂头丧气!他们都和我一样,有一个信念,推翻这个腐朽的社会,那就是穷人当家做主!我现在问你,愿不愿意为这样一个信念,跟着我干!你一定会认为我这个信念是天方夜谭,我又何尝不明白?但是我和我追随者就是这样坚信。虽然大家都知道,更大的可能,是跟着我这个江疯子拿不着饷,升不了官,死一大堆人,最后还是烟消云散,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我们努力了,至少有这么一个可能!”
华得鹏的呼吸声音开始变得零乱急促了起来。
江大帅冷淡而高傲的扬起了下巴,等着他的抉择。
沉默有顷,鸦雀无声。安静的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我愿意!”华得鹏猛的站了起来。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