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果然是那话儿来了!刘安生的心突地一跳,脸上变色,暂时之间回答不来。
“老刘!”周公子似乎也理会到,脸儿一沉,口气就转得严肃了:“你不要误会呀!我知道你这次在公债里头也失败得厉害。可是你也未必就此歇手罢?我一直在琢磨。我终于琢磨出一个翻本的法门,特地来和你商量一下,――不过这法门,需要一些本钱长,才有灵验。”
“啊?!”但是刘安生的脸色更加变得难看;所谓“翻本的法门”非但不能鼓动他,并且加浓了他那惶惑不安的程度。他翻白着眼睛,只管出神,半句话也没有。
“嘿嘿!老刘,瞧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周公子冷笑一下,瞅着刘安生的面孔,半晌后这才大声说:“老刘,亏你叫做‘刘扒皮’,却经不起丝毫风浪!――然而,也无怪其然。老刘,你就是乡下土财主,过惯了是稳稳靠靠收租放债的生活;近代投机市场上今天多了几十万,明天又变成穷光蛋,在样刺激人的把戏,光景你是做梦也没有做到。好!老刘,我来充一回义务老师罢:做公债投机,全靠一字诀:泼!比方你做多头,买进十万裁兵,交割下来,你蚀光了;好!你再买进二十万,――就要这么滚上去干!你看政fu发行公债也就是这个滚上去的方法。上半年是发行了两个七千万,下半年包你就有四个七千万丢到市场上,非这么着,政fu的财政也就干不下!……”
周公子讲得口水爆沾!
刘安生吞咽一口口水:“可是人家是设下那样精彩的圈套,我们只能傻傻的往里面钻……我们这么滚上去干!这和我们做公债亏本什么相干呢?只怕越滚得多越亏得多……”刘安生忍不住反问了,夹着叹一口气,便把后半段话缩住。
“嗨,嗨,你又来了!”周公子早又抢着说:“道理就在这里哪!市场上的筹码既然板定要陆续增加,市场的变化也就一天比一天厉害;只要政局上起点风潮,公债市场就受到影响。我们做公债的,就此有利可图了。你去问问老做公债的人,谁不愿意兵头儿多打几仗?要是政局平安,那么,你今天亏了本,就是真正亏本,没有明天翻本的希望;现在却是天天有大大翻一次本的希望。”
刘安生张大嘴巴:“想不到你是欢迎他们打仗!……”
周公子微微一笑。对于银行家而言,战争是天大的喜讯。因为和平时期缓慢折旧的各种昂贵设施和物品,会在战争中顷刻之间灰飞烟灭,交战各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取得胜利,到战争结束时,政fu无论输赢都将深深地陷入银行的债务陷阱之中。策动和资助战争符合银行家的根本利益,周氏家族也不例外。
“那也不一定!”周公子当然不会吐露心中真实的想法:“我父亲在北京政fu做官的时候,就不欢迎开火;现在财政部长丢了,专注实业,改做公债,自然主张又不同了。可是还有一层,――我们大家都做编遣和裁兵。政fu发行这两笔债,名义上是想法消弭战争,但是实在呢,今回的战争就从这上头爆发了。战争一起,内地的盗匪就多了,南方护法军也加倍活动了,土财主都带了钱躲到上海来;现金集中上海,恰好让政fu再多发几千万公债。然而有钱就有仗打,有仗打就是内地愈加乱做一团糟,内地愈乱,土财主带钱逃到上海来的也就愈加多,政fu又可以多发公债――这就叫做发公债和打仗的连环套。老刘,你不是就来到了上海的,卷进了公债的,现在你该明白了罢?别项生意碰到开火就该倒楣,做公债却是例外。包你打一千年的仗,公债生意就有一千年的兴隆茂旺!”
“周公子,”刘安生想了想,吐去了那含在嘴里有好半天的一口浓痰,慌慌张张问道:“你看内地不能够再太平么?”
“哼哼!”周公子冷笑道:“老刘,还有这种享福的梦想!再过一两年,你的田契送给人家也没人领情罢!”
周公子冷冷的回答。刘安生发急地望着周公子的饱满精悍的面庞,盼望他下面还有话。直到确定是再没有下文,并且周公子的神色又是那样肯定不含糊,刘安生猛的耳朵边嗡然一声叫,神智便有些恍惚不清了。几天来他忖量不定的一个问题,算是得了回答――可是太凄惨的回答!
刘安生一脸的迷茫。
这时,却不知道某处安静的角落里,一张如刀削般冷峻刚毅的精致面庞正看着他们这里,那霸气的剑眉英气焕发,挺直完美的鼻梁犹如雕像一般呈现着最高贵的线条,紧抿的唇锁住内敛和坚毅,一双如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看起来很斯文,却没有人知道,他斯文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魔魅的心,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支高脚杯,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江帮主轻抿一口血红的酒,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痕迹,却不着任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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