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妖口干舌燥,愁眉苦脸地瞪着葫芦,那帖儿早不知去向,连盖子都被甩到一边,却总不见猴子出来,朝里望时,又只看得到血红一片,半根猴毛都寻不着,金角着了慌:“贤弟,难道这葫芦又闹脾气?上次收个什么清空,只收来一颗血痣,今天猴子倒收得快,却不知收到哪里去了,好歹有个响儿才对啊。”
银角埋怨:“哥哥,怪你上回作主把我的羊脂玉净瓶送了人,我那瓶儿虽不如你这葫芦,但收人放人,顶顶靠谱。如今猴子没了,唐僧可咋办?难不成咱俩做他徒弟,扶保西去,拜佛求经?”
“岂有此理!俺们祖师乃是正宗的人教教主,道门圣人,咱巴巴地剔个光头去捧如来的臭脚,不怕祖师剥皮抽筋的么?”
银角叹道:“兄长莫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为今之计,先把唐僧放出来,好酒好菜招呼了,诳他说孙悟空潜逃,再赶紧的有多远送多远,只要出了平顶山的地界,我管他哪家的坐骑吃和尚肉?”
金角沉默半晌,也叹一声:“就依贤弟的法子,先让小的们治办素筵,你我亲自去放唐僧,务要哄得高兴,咱们才可脱身。”
葫芦肚中,清空收了血气,意外发现猴子身周溢出灵木精元,吐纳之间,腾缩收放。此实为孙悟空在五庄观中服用两枚草还丹,却因连日降妖争战,药力无暇练化。今日得了空当,于睡梦中晋入玄妙无觉之境,草还丹发散开来,淬体补损,修复五百余年紊乱道心,不七日,已得金仙道果!
猴子醒时,再看虚空却又不同:黑暗中尽是血色流光,奇诡掠动,想伸手抓住,竟然穿过掌心,四下逸走,究其源头,原来是内壁之上数十团火焰离散之物。
那火焰既不灼热、也不耀眼,光明所及,不过半尺,非用火眼金睛难以见之。猴子大奇,跳上半空,探臂掬火,正如水中捞月,哪里掬得来半分?
忽听身后人言:“唐僧已被送出平顶山地界,正自遭灾,你倒有闲心玩火?”
猴子转头一看,正是清空,壁上数十团火焰如鸟投林尽没其身,不由叫道:“老弟台,这是何方法术?以俺本事,竟也看不出虚实!”
清空挥挥衣袖,笼尽虚空游离之火,道:“此术始于混沌,古拙久远,却是无名。”
猴王恍然道:“原来是无名火,怪道俺收不来,只是向闻无名之火,起自于心,不可见不得闻,老弟缘何能收能放,掌控自如的?”
无名火?这是哪儿跟哪儿?也罢,祖巫之术不容于天,暂且以无名而名之,待将来葫芦大成,另辟天地,再行正名犹未迟也。
猴子随口问过,掣出金箍棒往顶上捅了几下,仍旧纹丝不动,咋咋舌头:“这宝贝好紧的口儿,俺如今也是太乙金仙境界,居然奈它不何。这可怎生是好?出去得晚了,老和尚怕又炖熟了也!”
清空道:“这有何难?”调出眉心帝江所留精血,凝于身前,摒指一划,虚空顿开裂缝,可见唐僧正在且行且叹:“悟净,你说八戒前去化斋,都走了两个时辰仍未回转,莫不是遇上妖怪了?”
沙和尚挑担跟在马屁股后面,说道:“师父放心,二师兄乃是天蓬元帅下界,法力高深,些许毛怪,随手就能打发了。必是附近周遭无有人烟,师兄走得太远,误了路程。”
唐僧摇头道:“要是悟空在此,盏茶时分就有斋饭可用,间或还有鲜果调味。平日只觉八戒口舌乖巧讨喜,悟空犟脾气烦人,这时才知能者不谄,谄者无能。”
沙僧道:“那金角大王说大师兄独自逃命,此言大谬!想当年大师兄尚在下界为妖,就敢独抗天庭,力拒佛神,在兜率宫烧了七七四十九日也没讨个饶字,岂会就怕了那两个长角的小怪?!”
这话听得猴子熨心贴肺,抓耳挠腮,匆匆朝清空合个什,照那缝中就是一跳:“好师弟,好悟净,不亏俺往日厚待。师父,俺老孙来也——!”
清空抹平裂缝,又陷沉思:这葫芦当中的地煞七十二道符文,前七十道明晰可见,连日参详已有所得,就连天罡部三十六符,也能推衍一二。唯独最后两道地煞符文,其形难觅,其迹渺渺,天地遂不得圆满,万物亦无法生存。
但那两道符文,乃是开天辟地的记载,非有开天辟地的领悟,难以补全,然则既能开天辟地,直接开一方就是了,还需葫芦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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