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瞪开天眼,五彩灵光自明堂出,射入陈诺眉心,恍然到了太空,只见中心一颗大日焰球缓缓旋转,其中聚变衍化,生成各种元素,离心散出;近端一颗褐色辰星,绕大日急转,远端又有颗极明亮的白星。
果然是大道三千,这识海之内当真什么玩意都有,道人感叹一番,转寻那梦境之源。所谓一沙一世界,何况识海?便如宇宙一般浩瀚。也不知转了几万万里,突于纯净的黑色中发现一粒细到极点的光亮,那便是念头。
道人自恃不灭不尽,一头扎将进去,已到他方天地,也有山川河流,城郭村寨;农夫商贾、士人走卒俱都齐备,熙熙攘攘正在为利奔走,俨然大千世界。道人心想这浑蛋也太能折腾,随便入个知见障都有这等气候,亏得他不能成圣,不然那三十六天哪里还有我们的座位?
既然要破梦障,便须找到真灵牵引而出,道人没心情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找,梦尽虚妄,且斩尽众生!独存者自然便是正主。摒指若剑,只一划,瓦蓝天空便如纸一般剖成两半,陨石突降,砸落地面。
却见波纹骤起,原本坚实的土地竟变成了水面,落石如雨,也只在水中荡出道道涟渏。道人轻笑:“有趣,有趣。”化指为抓,看起来广阔似海的水面就象块包袱布一般,将原本在上的人和物裹成一团,打包扔进虚空。
现出下方城镇,却与方才一般无二,连商贩叫卖之声都无有不同。道人又抓又扔,复抓复扔,数十遭后,终于蹙眉,常言道:醉生梦死。虽说神仙早已化妄无虚,罕有入梦者,也并不是没有,但做到这种程度,大罗仙都够死好几回了,偏他一个人仙不但活生生没事,好象还蛮快活的样子。
道人连连摇头,算达,不抓了,还是慢慢找正主先,找着看我不抽他?圣人动了真格,化身亿万,游走人间,似犁田一般沿路扫过,也下地,也入山,也进酒馆,也去青楼,竟然未见陈诺身影。
正主不在其中,这算什么梦?道人真是有些惊奇了,临水而坐,细细演算,只是大道之机本就在天道之外,用天道易数如何算得出来?久推不得,不由自嘲一笑,对着水中倒影说道:“枉你久居圣位,却连个人仙梦境都堪不破,还说什么参悟大道,通达彼岸?”
水中倒影轻笑:“你自憨呆,却来说我!谁说做梦便定要身在梦中的?无数年前你做梦时的情境,莫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道人阖目半晌,忽笑道:“果然是久矣不梦,便连做梦都不会了,也怪那小子,脑袋里也不知装了多少胡思乱想,引得我都差点迷糊其中。”语罢跺脚,冲天而起,直穿过云层,又进入虚空,脚下大地如球,蔚蓝如珠,倒是幅至美画卷。
只是道人无心观赏,几个腾挪已到银河之外,一步蹚入,如涉水中,恍惚之间,却见天河横挂天穹,其下有云山万仞,从山脚往上,尽是披红挂彩,似在举办婚娶喜事。
这是梦境,也算实景,若陈诺证得金仙位份,灵台转运,自然生生造化,当可拟虚为实,其中人、物,尽随岁月衍变,不与外界互扰,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平行世界。
道人赞叹,不过区区人仙,灵台虽无造化之能,却有推演之功,已是了不得成就,便天仙做来,也不会更好。
山顶隐隐传来“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的声音,道人一闪不见,再现身时却混在闹喜的众人之间,正看到陈诺夫妻交拜,后面跟着个修罗捧鸡同拜,还是一对!这是闹哪样?
道人旁观新人进入洞房,却是不好再跟,道、佛两家视洞房为“暗房”、视产房为“血房”,认为这两处地方最是污秽血腥,沾染法身便会损去功德,所以只好远远打量,一袭青衫也是好认。果然万籁俱寂之后,陈诺自窗跳出,打个手势引路,自秘径行到峰顶。
道人笑道:“这处景致不错,何况还有艳福无边,难怪你时醒时不醒。”
陈诺摇头叹道:“教主有所不知:我每来此地,总是经历这场婚礼,待礼成睡去,外境中便醒了,等这边醒时,外境却又入梦,我又要重复昨日婚礼便如今日。数百年来,也不知做了多少回新郎,实在当得腻了。”
道人皱眉:“看来你不但入了知见障,还进了迷途劫,尽是些困扰神魂的运数,哪里就有这般巧法?”即伸左手,掐指如急弹琵琶,竟有呼呼风声传出,可见快到何等地步。
只是片刻,道人手势一顿,道:“算不出,有人刻意遮掩,也不知是我那两位师兄,还是西边所为,但想来也与取经有关。”
陈诺连声叫苦:“你们圣人争胜自去争,干嘛非得拖上我?”
“取经背后有大谋算,我亦陷在其中不敢妄为,怕引来更多变数,唯有你——身在大道之中,又在天道之外,才有一线机会戳开迷团,不染因果。”
“我都时醒时梦的,怎么去戳?”
道人沉吟,半晌方道:“唐僧明明是金蝉子,放着罗汉神通不用,化作个凡人西行,必有缘由,正好应了你梦游时半分法力也无的情境,他走得,你如何走不得?!”
我不走你会不会发飙?想来青萍剑早已饥渴难耐,还是识时务些保险,上西天就上西天,正好要回我那半壁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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