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轻风习习,渔夫在龙王庙内拢了团火,又整些干粮腌鱼,把与陈诺充饥。这是好意,不忍拒绝,陈诺受了。予是恩惠,但有些时候,受也是恩惠。
渔夫当然不会想到这些,又添了些柴火,开口问道:“看道长年纪不大,怎么把满村上下都得罪光了?那家伙,跟追贼似的。但你所言却与我所想一般:拿娃娃作祭品,这不是没天理,简直没人性!”
陈诺道:“老哥说得不错,供奉龙王无可厚非,都想来年更好,也是发愿,我坏了他们好事,被追自然应当。”
渔夫大声道:“什么好事?照我说,坏得好!搁我也是要搅和的。想来年更好,勤劳辛苦些,拿汗去灌苗,老天爷难道还能绝了收成去?不过是想偷懒,指望旱时有雨,涝时有日。虫害了等鸟鹊来吃,长草了盼兔儿来嚼,哪有这等好事?若有,龙王爷也来种地的!”
陈诺笑道:“你倒看得通透。”
渔夫摇头道:“我哪里是看得通透,只不过打了几十年鱼,倒是明白一个道理:你想要多收成,就得多撒网,收了空也不打紧,多撒两回,总有收获。天好时,多收多备,天差时便不闹饥荒,阎罗王就是想收,也别想收去个饿死鬼!人活着,就是一个劳字,再没其它路走的,送娃娃换来好年景?嘿!也不想想明后年送光了,年景再好,又抵什么事?”
陈诺不禁肃然起敬,渔夫说得朴实,但却有种与天争命的硬气在,比起这边村民的骨头,实在是直得多。一高兴,便拿出个酒壶,往渔夫自带的陶碗中倒了半碗,说道:“老哥明白人,我敬你。”
渔夫也高兴,闻着那酒香得肺腑里暖洋洋一片,小闷一口,便有清气直下,又一大口,涓滴不剩,腹中自生温热的火气,冲将上来,只说了声:“好酒!”便醉倒在地。
这可是仙家玉液,人吃了,成仙了道太过夸张,但身轻体健、延寿增命自然不在话下,也是酬他赠鱼之恩。所谓福往者福来,布施他人,自有他人回施于已,既合天理,也顺人情,陈诺隐有灵光,一闪即没。
渔夫沉睡三日,醒来时早不见道士身影,此来打听所见所闻,那些娃娃如何还敢送还?略收拾了,便沿河而下,先且回去,再作计较。
待他走远,陈诺便现出身形,又召血身出袋,说道:“你本血气一团,诸窍不通,原是锤炼九转元功的妙胚,比我原身,事未半而功十倍。但有弱处:施不得法,使不得术,若是下水,十成功力怕要散去九成。如今孽龙作祟,却又潜底不出,我单去拿他,力不能及,故而苦思一法:与你同炼元功,以你之力助我三转得成。”
血身清空道:“此法虽妙,但我修炼之时,八卦八相之力也胜去你十倍,况且三转换血,髓为血本,一个不好,就会伤髓,那便是断了六转煅髓之机,得不偿失呀。”
陈诺沉吟良久,下定决心道:“渔夫尚敢争命,我又有何惧哉?况且袋中金丹蟠桃尽有,缓急也能用上,若还畏手畏脚,这人道也不用走了!”血身清空点点头,化道红光投入陈诺眉心,变成个血痣模样。又有光起,陈诺已经敛进乾坤袋中,坐定元极,吐纳调息。
且说渔夫行了三十余里,尚不觉累,但习惯使然,寻个地方歇脚,也要洗洗风尘。此处已近入黄口,水势稍缓,渔夫半蹲岸边,拿个粗布帕子灈面。忽听水响,其声如百十条大鱼翻网,尚未来得及抬头,就有股吸力摄来,眼前一黑,似入了烧卤厂,满是酸臭,有水灼肤,剧痛无匹,不过片刻,便已骨蚀魂消!
陈诺尚在忍受十倍苦痛,肉身时而干瘪,时而充盈,干瘪时髓中生血补续,充盈时血中之精回哺。团团血雾自毛孔中散发出来,被八卦八相之力绞碎、挟裹,绞一遭陈诺神识便厥一遭。血既碎,又再受风吹电桀、火燎山压,剔尽凡物,腥红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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