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庭院,偌大林家庄,两条人影静悄,她不曾回头,他不曾踏前,如此空寂!
“……你,可识得小江是谁?”殷心雨微微偏转额头用余光瞟一眼身后的人影。既是心间萦着不忍别离,自然需要一个较好的理由解释,可不得令殁剑瞧了笑话去。更何况,这也正是她最大的疑惑。
自从上次梦魇醒来,她便一直困着这个疑问:小江到底是何许人,为何梦里的自己会脱口而出,他到底与自己有何干系!身为天涧行行主之姿,她向来孤寂冷漠,向来绝决凛然,又怎会屈尊去问一个如此荒唐的问题:不过一个梦魇,不过一个梦魇中的人罢了!
再者,当初梦醒之际,她拿眼扫过方秋蓉与梁鉴司,就二人脸色看来心底瞬间明了他们知情。想那方秋蓉伴自己八年之久却不道明一二,若自己当真要去问个明白,恐怕迫于行主之威,地位悬殊之礼,结局也不过说个二三分,既是如此又何须去问。
更何况,她虽认为屈尊下问之举并非有失礼仪,但身为灵戒承袭者,这重身份已不适合拥有其他情愫,她必得冷酷无情。
现在,面对殁剑,她却有种冲动,似乎他可以给到她完美的答案,当下想也不想便脱口问出。
身后无言!
如此等候了半晌,忽儿心底一阵嘲讽,嘴角弯一抹冷笑:殁剑,不过和自己一样,只是许天扬和殁老儿承诺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况且,从古至今,殁剑与天涧行素来敌我之分,他又怎会答复于我!更何况,殁剑从未与自己相识相知,他又怎会知道小江是何许人!
殷心雨哂笑,咽下一口苍凉,右手一挥,轻纱袖襟在皎白的星辉里划一道优美的弧线,衣袂飘飞,柊花香渗,绯色人影倏然远去,如魅亦如风过。
徒留身后一袭青灰,寂色驻立!
望着天际尽头消逝的那点绯,江帆呆滞半晌。在她问出“……你,可识得小江是谁?”之时,脑袋瞬间空白,心脏仿佛遭了一道霹雳顿然停跳,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方秋蓉告诉过他,对于前尘往事,她全然忘却了。她不识得他,更不记得曾经的情意。如今,她居然向他问:小江是何许人?
脸色颤了颤,他想笑,他想冲破喉咙的压抑朗声大笑,用力笑出心底的喜悦。下一刻却又想哭,狠狠地哭泣,只为那筋络泛起的丝丝心疼。他知道天涧行的邪道妖术很是毒辣,寥寥几次照面,他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痛苦,那种扎到骨髓的锥痛,仿佛愈是念起有关他的事情,哪怕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都能让她痛到汗如雨下。这该是如何的折磨,他又如何不心痛!
当日的冥雾坳,她都未能思及曾经的一丁痕迹,如今,她却唤起了“小江”的记忆。
“小江”,咫尺天涯!
他想上前握住那片柔荑,他想望进那双如泓的眼眸,他想捧着那张清丽的脸庞……脚下,他迈不去一步,整个人影杵在原地,嘴角撇了撇,始终未能回答,亦不知该如何作答。
绯影翩然如鸿,转瞬已逝。他张了张口,却终是沉默,额头蹙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静然驻立。衣袖内,十指成拳,抖瑟!
廊道远处,一道人形半倚木梁,冷着一双眸子观望。直到殷心雨旋身飞离,静默的人形嘴角骤然扬起一边,勾一弯煞气如冰的鬼魅。
如斯之笑,如花之颜在星照之下,却仿若笼着一股冰窖般的冷冽、绝决。眼眸甚是绝美,眯一道如墨的晕线,泛着迷离的阴狠、毒辣。
子夜·林家庄一隅。
花翎披一件华丽的外衣临水而立,就着星辉依稀可见水面上飘着那抹绝美的倩影,如此纤巧如此柔和。望着水中的自己,花翎脸色变作凄凉:这道人影应该是被爱人抱在怀中怜惜的,却如今委身于一个粗莽的武夫,一个她根本不爱的男人,纵使,这个男人拥有权倾江湖的地位又能如何!
抚手撑住心口,那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纠痛:在他面前,她是失败的,她败给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个剑煞江湖的邪道妖女!皓齿狠狠咬住下唇,竟溢出丝丝血渍都不在意,满腔恨意!
殷心雨,我誓必诛你!华丽的眼眸眨起一股阴毒狠辣,结气在掌倏然推出,立刻水面击起一道道水帘。水中星辉随着一波一波纹晃荡逐浪,如皎似真,别是一番风景。
一条影猝然而来,立身假山之巅。黑影背着一身星光笑问:“如何?”
花翎头也未抬,冷冷回声:“成交!”
“好!”黑影也不细问,脚一踮,飞逝。
花翎望着满目的星闪,脸色却如寂一般冷漠,突然泛起一阵嘲讽:殷心雨,你以为放几个人出来,你妹妹就可以从此不涉江湖恩怨!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认为我会成交么!双手捏得指节咯吱脆响,朱唇轻启,恨意绝然吐出几句话,却煞是阴冷:“殷心雨,我花翎岂有如此认命么!哼,我偏要你得不逞。既然你将小妖女送了过来,那么,我便用你送来的东西,毁灭你!”
花翎偏转头向殷心彤睡卧的地方望去,鲜红的唇勾起一弯线条,如弦月之初,沾着邪肆!
星辉隐匿,夜幕如墨。
不消一盏茶功夫,轰然雨下,如倾盆之势。
“叮——嘤——咚……”音符穿透黑夜,穿透雨声,跳动。
夜雨凄迷,风影婆娑,树影阴郁摇曳,在昏黄的廊灯下尽显斑驳。
风雨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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