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想,四媳妇听得还挺多,当下就说,“哪能容得他说要就要?这事你不用管,我自会打消他的念头。明儿要收个墨紫,我这心里就一直不舒服。正儿要再收个白荷,你们生生想我短寿。送走一个,倒要留了两个来扎我的眼。墨紫也还罢了,白荷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丫头,老五见过多面,以前从不曾入眼,怎得突然上了心?多半是那丫头犯贱勾引我儿。”
江素心和白荷对过眼说过话的,要不是裘四中意的是墨紫,她更喜欢善良没心眼的白荷。要说模样,那也是没得挑,人比花娇,一看就知是正正经经的黄花闺女,不似艾莲和老五平日戏耍的丫头们,个个眼媚身子媚一副勾魂貌。白荷为何要去勾引风流无用的裘五?她家姑娘过几日就要嫁到王府,她这等陪嫁丫头,将来伺候王侯公子都可能了。多半是无心撞进裘五眼里,让他惦记上了罢。
但这话,江素心当然不会对婆婆说,只笑了笑算是应和。
“对了,你可是找我?”既然江素心听了那么多,想来是等得挺久,必定为某事而来。“若是墨紫的事,你就不必说了。待她回来,我就跟三娘说日子送到你那儿去。”
“此事有太太做主,媳妇并不挂心。”江素心说到这儿,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张氏就奇了怪,当初江素心跟她开口说帮老四纳墨紫为妾时,是一话接一话的,让她没法反对到底。如今,人还没答应,江素心却已经淡然了。这是笃定,还是改主意了?
“那你来所为何事?难不成给三娘看嫁妆单子,她觉得不满意,让你瞧了脸色?”倒是可能的。凑出来的八十抬,每抬才放满一半,且东西全是府库里没人要的陈年旧物,折算下来,三千两银子都不到。至于什么铺子庄子,她一个都没给。听说老爷给了两处,不过她心里有分晓,那都是裘家传下来的祖业,早已经荒废了。换作是她,不闹才怪。
“三娘看过单子,没说什么,只谢了我和太太费心。”都说裘三娘性烈如火,江素心觉得不然。记得裘三娘看完单子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早已料中的泰然处之,对张氏的百般刁难根本不在意的高傲。那时,她想果然是被选中要嫁进王府的女子,气度非同一般。
张氏先听裘三娘不收江素心的银子,又听裘三娘看了那样的嫁妆单子还能对自己说个谢字,不由皱起眉来,感到不妥,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妥。
“她该不会打什么主意吧?”张氏虽对江素心有些不悦,但终究是她信任的儿媳。
“主意未必有,倒是太骄傲了,不肯抱怨吧。毕竟这门婚事没得挑剔,太太也点了头,她该感激才是。”江素心此来,也不是为了找出裘三娘的心思。要嫁出去的人,威胁不到自己。“太太,我来,是请您帮我看件东西。”
张氏心想,什么好东西,还要请她过眼?就见江素心从袖里拿出一个香囊,口向下扣着桌上的梨木盘子,倒出个浑圆的小球来。
小球,金色的,镂空雕纹,中间有一颗开过光的檀香佛珠。小球下系着湖蓝的丝线穗子,头上吊一根双蛇绞绳金链子。
张氏之所以那么熟悉,因为这个金球是她亲自为裘五买的本命年生辰礼物,保平安的。
“这金球是正儿的,怎么到了你手上?真是的,我嘱咐了多少回,今年一定要随身带着,避邪挡灾。老五媳妇也是,不帮着当点心,由着他胡闹。”婆婆护儿的天性,不好的,都是儿媳妇。
“我捡到的。”江素心脸色却死沉死沉,眼势凌厉,“和这个香囊一起捡的,五弟的金球就装在香囊里。”
张氏不用细看,但瞧香囊上绣的比翼鸟就知是女子的。又抬眼发现江素心面色难看到极点,暗叫糟糕。该不会是正儿跟四房里的某个丫头好上了,随手把金球给人,却让江素心察觉。这个儿子,刚还在这儿跟她闹着要白荷,却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了另一个丫头,真是有够胡闹。
“也许是正儿怕弄丢,交给他房里丫头保管,却又让蠢丫头们带到外面去,忘了拿回来。还好是你找着了,要不然不定被谁偷藏了换钱。”张氏伸手想拿金球。
江素心却将它攒紧到手心里,“太太先别急,瞧瞧这香囊是谁的?”
张氏不太高兴了,怎么回事,她这是要跟自己追究?就算裘五碰了她的陪嫁丫头,还不就是个丫头罢了。大不了让正儿把她的丫头抬了妾,自己何至于要看她的脸色?
“素心,这是何意?你也知正儿贪玩,爱搭个风流事。可他年纪还轻,性子没定下来,玩个几年自然也就收了心。要是招惹了你的丫头,你生气应该,跟我说说,我也不能委屈了她。可你要追究个没完没了,是不是有些过了?”
“太太冤枉我了。五弟喜欢的若是我那些个笨丫头,也算是她们的福分。只是,这香囊——”江素心的陪嫁丫头是她娘家妈妈一个个挑的,能干机灵懂事,却绝不漂亮。
江素心话没说完,张氏却急得拿起香囊翻看。绣活极精细,也极熟悉。
比翼鸟,并蒂莲,水边艾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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