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必昌无奈的说道:“高翰文毕竟乃小阁老派来的人,将他逼至如此境地,我们尚需安抚啊。你也得立刻去给小阁老修书一封,告知他出了倭情,我们不得已必须立刻买田。”
何茂才想了想,摇头说道:“信还是你写更为合适吧?”
郑必昌想了想,也点头说道:“嗯,那你先拟个草稿,我回来照抄可行?”
“好吧。”
说完之后两人便不再等待了,各自上了小轿,回了布政司衙门。
………
明月高悬,洁白的光洒落在沈一石那座幽静别院。
急迫的管事刚一踏进院门,立即便心生惊愕,愣在了原地。
院子之中,沈一石披散着头发,正抱起一张古琴扔于地上。
令管事惊讶的,并不是沈一石砸了一把古琴,其实以沈一石的家底,便是多砸几把古琴也是无妨的。
不过此时,院子正中已然堆积着十几把摔裂的古琴,以及大床上那张琴桌!
这好像是自家老爷全部的琴吧,这一点就让管家十分惊讶,自家老爷可是十分喜欢琴的。
以前就是他们这帮下人,触碰都不行。而现在自家老爷竟然,又提起身旁一个油桶,往那堆古琴上洒油。
洒完油后,沈一石将那只桶扔向院墙边,掏出火石擦燃火绒,掷向那堆古琴。
“蓬”的一声,火光骤起,那堆琴熊熊燃烧起来!
沈一石就站在火边,火光将他的脸映得通红,双目之中映出的光芒却是冰冷至极。
管事见到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能悄悄后退两步。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管事心生惧意,往身旁左侧望去,那里正有一个大大的铜水缸。那管事悄然向水缸方向移去,想要提水去救火。
不过……
“过来。”沈一石早已察觉管事的举动,不过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双眼依旧死死盯着那堆火。
管事听到自家老爷的吩咐,只好停下脚步,屏气敛息,缓缓走来。
沈一石依旧盯着那堆火,头也不回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管事战战兢兢的回答:“回…老爷的话,粮船…皆已装载完毕,藩台衙门和臬司衙门,派人四处找寻老爷,等着老爷押粮前往淳安与建德。”
沈一石仿若未闻,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嗯,去吧。”
管事见到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些不解追问道:“请问老爷,倘若藩台衙门的人再来催促,小人该如何回复?”
沈一石依旧盯着那堆火,不过语气确实有些不耐烦了:“就说我死了。”
那管事一怔,小声道:“小人不敢……”
“滚!”沈一石终于动怒,扭头看着管事,眼中隐隐有了杀意浮现而出。
那管事吓得连忙退去,退至院门外,一时间还有些胆战心惊。却又不敢远离,远远望着那堆火,又望向院外那个大大的水缸。
沈一石此时拿起,早已放在身旁的一个堂鼓和鼓架,朝琴房走去。
见沈一石进入琴房,管事连忙走近水缸,拿起水缸边的桶从水缸中打出一桶水,又折返至院门边,远远守着那堆火。
一阵鼓声从琴房之内传出。
鼓竟能敲出如此之声!
坐在大床上的芸娘此时毫无反应,两眼依旧怔怔地望着门的方向。两个鼓槌皆击向鼓面中心,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发出愤怒的吼声!
芸娘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也依旧怔怔地望着门的方向。
沈一石方才,还血脉贲张的脸渐渐变白,汗水从披散的发际、额上向面颊流淌而下。
鼓槌从鼓面中心,慢慢的移向鼓面边沿,轻轻敲击着,仿若在追诉曾几何时,夜半无人的月下低语。
芸娘的目光移动了,缓缓望向那面鼓,但仅仅片刻,她的目光又移向了门的方向。
鼓声越来越弱,发出渐渐远去的苍凉之声。
终了,万物皆归沉寂。
沈一石手中鼓槌尚在,双目却虚望上方,摆了摆手无神道:“你走吧!”
芸娘似动了一下,却仍坐于原处。依旧看着门外,那团即将熄灭的火焰。
沈一石皱了皱眉头,有些痛苦的说道:“你欠我的,都已经还清了!走吧!”
芸娘缓缓坐直身躯,徐徐自床上而下,而后又慢慢向门边走去。
沈一石依旧是那般姿态,面朝大床,手握鼓槌,双目无神的看着门外。
不知是看那团即将熄灭的火焰,还是看芸娘的背影。
芸娘走至半途,却又止住脚步,转身回来,缓缓提起裙裾,面向沈一石面无表情的行了跪拜一礼。
而后才起身,眼中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拉开门闩,飘然离去。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