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县的？”那书办眼也不抬，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
高瀚文眼中闪过了一道厌恶的神色，不过立刻又止住，再次问道：“县里来的都在这儿等吗？”
“是的，你也进去坐着吧！”
“淳安和建德两县的县令到了吗？”高瀚文继续追问道。
书办越发的不耐烦，指了指屋内的两人说道：“这两个就是！”
王用汲两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正准备向高翰文行礼，准备询问高瀚文的来头。
不过高瀚文此时，却突然朝着那书办喊道：“劳驾。”书办停住了。
“能否给我们打一壶茶？”高瀚文立刻询问。
书办白了他一眼，边转身边说道：“我说你们这些人，是没听懂人言否，我都说了……”
没等这书办说完，高瀚文一把从腰间扯下了一块玉佩，向他递了过去。
那书办眼睛顿时便停在了那块玉上，接着又看向了高瀚文，脸色立刻就好了。
“我们实在是太忙了。”说完之后，就从高瀚文手中抢过了玉佩，接着又跑到王用汲面前拎过了茶壶：“稍等吧！”
看着那书办拎着茶壶，捏紧玉佩离开后，王用汲这才向高瀚文拱了拱手。
“在下王用汲，新任建德县县令，请问阁下是……”
高汉摆了摆手说道：“咱们进去说。”说完便率先向着门房内走进。
王用汲也跟了进去。
“我是谁无关紧要。”高瀚文又看见了房内，正在吃米粑的海瑞说道：“倒是二位的担子很重啊！一个县全淹了，一个县淹了一半。不知二位对朝廷‘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怎么看，准备怎么施行？”
海瑞也不看他，毅然坐那一口一口的，慢慢咀嚼着干了的粑粑。
王用汲看了看高瀚文摇头说道：“难啊！”
“难在哪里？我想听听！”
王用汲其实也是心中极明白的人，见高瀚文这种做派，这种问话方式。早已猜到此人极有可能，是新来的顶头上司高瀚文。
但他既然不愿意暴露身份，自己也不好唐突，便将目光看向了海瑞。
海瑞果然在这个时候接言了：“阁下这话，应当去问问新任杭州知府！”话中有话，高瀚文的心中猛然一震，死死的看向海瑞。
而王用汲也是一愣，看着海瑞目光里，满是制止的神色。
海瑞却不管两人是什么想法，把剩下的那一半荷叶米粑，往凳子上一放，站起来便说道。
“听说这个‘以改兼赈’的办法，就是新任杭州知府，向朝廷提出来的。
按这个方略去做，淳安建德两个县的百姓，把田地都贱卖了，改稻为桑也就成了。那时候，该发财的发了财，该升官的升了官。
到了明年，老百姓没了田地，全都饿死了，我们两个知县也就可以走了。不知道新任的知府大人说的‘两难自解’指的，是不是这个结果？”
王用汲则是把目光看向了地面。
高瀚文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紧紧的盯着海瑞。先不论这个新任的淳安知县，是不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单从海瑞的话语中，高瀚文就能听出他对自己提出方略的极度不认可。
“阁下以为‘以改兼赈’的方略，就会让两个县的百姓都饿死吗？难道就并无任何可取之处？”
“今年当然不会，那些大户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粮食，四石一亩，最多六石一亩，灾民们卖了田，怎么也能对付个一年半载？”
听到又是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高瀚文不禁又追问道：“你怎么会肯定，官府就会让那些大户，用四石、六石的粮食一亩的价钱，来买灾民的田地呢？”
海瑞冷哼了一声：“哼！这正是我要阁下去问新任知府大人的地方，【改】字当头，官府如果不贷粮，锅里没有米。如果阁下是灾民，那个时候四石一亩、六石一亩，他卖还是不卖？”
这和胡宗宪说的话如出一辙，高瀚文讷讷的看着海瑞，再也不吭声了。
最尴尬的无疑是王用汲了，对海瑞此时，以如此激烈的言辞冒犯上司，他十分的担心。
可这时候，他去给插话也不是、帮海瑞说话也不是，只好怔怔的望着两人。
一时间三人都僵直在那里。
正在这时，那书办拎着一壶茶走了进来，也没在意三人都站着。倒是颇为客气，还带了三个干净的茶杯放在了桌上，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几位大人，也不要多怪！衙门大了，人都养懒了。你说这么多老爷来了，厨房、茶房还在打牌，问茶叶呢，还叫我自己去找。好在我随身带了一包，今年新出的龙井，嫩叶雀舌的，也算是上品了，几位在底下当差也不容易，喝吧！”
等着书办放下茶壶，这才发现三人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有些诧异。
望了望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这茶不干净！”海瑞看也不看那书办：“我不喝！”
说完后，海瑞就径直坐了下去，拿起凳子上那半个，还未吃完的荷叶米粑又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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